他抬起眼,眸色深沉,不见半点病气,唯有精光内敛,如古井深潭:
“让人去准备一下,务必让太医‘看’到他想看的。入秋之后,天气变冷,我的病体越发孱弱~”
“是。”罗森应声,又道:“二皇子府那边,听闻殿下‘病情加重’,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
“二哥?”云楚安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他惯会坐山观虎斗,如今以为看到了机会,想必是兴奋得很。他读的那些兵书,到底只教会了他‘趁虚而入’四个字。”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于他而言,勇武有余、谋略不足的二哥,远不如那位占着名分、心思阴沉的太子兄长来得棘手。
他迟疑片刻,抚着自己的脑门:“只是……此次风波起得突然,除了之前我们在各个世家收买的人手,很多都被抓了。也不知这次经过我们严格训练的人手,能不能顺利进入目标府上,以便探听消息,收集情报。”
云楚安的目光终于从绢帛上移开,落在那跳跃的烛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疑虑,但旋即被压下。
罗森又给云楚安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开口,“其他的都无所谓,新任户部侍郎房府一定可以成功的。而只要拿下户部,咱们手中就有了钱粮,就有了底气~”
“房中泽~”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审慎的陌生,
“一个自诩清正廉洁的清官,却生了一个废物儿子,不必自乱阵脚。再者太子和二哥在京城有许多的眼线,发现牙行进新人,也属于正常,况且,京城那么多家牙行,日日有人买进,自然也有人卖出。莫要担心。”
罗森听了,在旁边点头~
云楚安顿了顿,眼中重新凝聚起冰冷而专注的光芒:
“眼下最要紧的,是应付好明日的太医。太子想探我的底,我便让他探。正好,也让他安心……安心地,一步步走进我为他备好的笼子里。”
他挥了挥手让罗森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闻烛芯噼啪的轻响。
云楚安独自坐了片刻,忽然以手掩唇,压抑地低咳了几声,肩头微微颤动。待摊开手心,掌心赫然有一抹极淡的血色。
他盯着那抹红,眼神幽暗难明。
他的病,并非全然是装。这具身体的确已是强弩之末,每一次殚精竭虑的谋算,都在加速它的崩坏。
那江湖上盛传的所谓的“神仙水”……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阴鸷与渴望。若真有此物,他势在必得。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窗棂作响,如同暗夜鬼哭。
云楚安慢慢擦去掌心血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风雨已至,他这病体,便是最好的掩护。
猎场已开,他这位众人眼中病入膏肓的三皇子,亦是蛰伏最深、耐心最好的猎手。
他倒要看看,这浑水里,最后摸到大鱼的,会是谁。
而那看似置身事外、悠闲喂鱼的残废王爷……
云楚安眼中寒光一闪,若真只是池边观棋之人,便罢;若也想下水,那便连同这池水,一并搅干捣碎。
他重新拿起笔,在那绢帛的一个名字上,缓缓画了一个圈。
圈住的,赫然是“许尽欢”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