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203章
周肆上辈子其实没有什么说头,不过是寻常人家,在读书一途上稍微有点天赋,从普通镇子考到了大城市,结果还没毕业就因为救人没了。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情绪上是有些崩溃的,不过想想白捡回来一条命,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是死了重新投胎,而是来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姑且称之为古代,毕竟他目光所及的房子摆设以及大人穿着,都不像是现代所特有的东西。
可惜周肆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赶上了时髦穿越,就发现家里穷得叮当响,想想他从前看的小说穿越,主角过去不是王公贵族也是小富之家,到了他这里连饭都吃不起,实在拉低了穿越人的档次。
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等周肆稍微大一点,摆脱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婴儿时期,发现他们家穷就算了,还上了梁山,成土匪了。
那时候周肆还不知道大燕是一滩乱泥,于是每天都忧心忡忡,害怕山下的官府过来剿匪,按照他的观察,就黑熊寨人手连个铁器都没有,你说他们是土匪外人都不一定信。
在大一点,周肆发现比起害怕官兵,还是黑熊寨附近的其他土匪更危险一点,因为官兵的影儿都没有,其他土匪已经赶在黑熊寨秋收的时候抢几回粮食了。
不过那时候周肆太小,连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全靠他爹周秤一把子蛮力撑着,才没叫其他土匪把他们黑熊寨给灭了。
后头也不必说,周肆但凡能开口了,黑熊寨的日子也就开始改变了,这也得亏上辈子周肆种田基因深入DNA,平日没事看看小说视频,也都与基建相关,可以说他大多数一知半解的知识都来源于此。
当然理论知识丰富不一定能够实操,中间也是栽过不少跟头,在勉强在十七岁的时候攒够了起义的家底,开始打天下。
秦绥之一直安静的靠在周肆怀里,听周肆将前世今生的经历娓娓道来,之前的一切猜测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如何不让秦公子怅然失神。
尤其是周肆口中的前世,实在叫生长在封建时代匮乏想象的秦公子心驰神往,想必也只有那样世界出身的周肆才会与这世间男儿与众不同,而由周肆所缔造的新世道也一定与过往不同。
他是花费了多少好运气,才能与周肆在此间相遇,又相爱相知,便是明知世间没有鬼神,他也感觉老天爷似乎对他偏爱异常。
“是不是很无趣?”周肆难得絮絮叨叨说起过往,神色充斥着怀念,不过只要感受怀中人炽热的目光,倾诉的言语便克制不住喷涌而出。
“才不是。”秦公子眼睛里像是藏着星辰,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夫君,“这样说,夫君原不跟我同岁。”
提到年龄,一向不内耗自己的周肆略有些心虚,两辈子真要加起来,虽不至于说年近半百,却也的确比绥之大了一倍,是能用老牛吃嫩草形容的。
但周肆自认为上辈子死的时候还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心里年纪比较小,来到大燕,虽然接触的都是大人,但真要说成熟的没几个,十几年也就把周肆的稳重锻炼出来了,但心里年纪肯定不至于到三四十岁。
“那绥之同我相处,可有觉得咱们有代沟。”周肆也还有点在意年纪的,毕竟绥之换作他的世界,也顶多是在读大学生,要是他没死一回,其实蛮相配的。
“何为代沟?”秦公子从周大当家这里学习了不少新词,现在知道这些词属于周肆从前的世界,学习态度更积极了,他想要更多的了解周肆,他想要成为在这个世界最了解周肆的人。
“大概是三观不一样。”专业性的代沟理念周大当家肯定说不出来,也因为很多新词对他们世界的人来说,是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三观又是哪三观?”秦公子刨根问底,差点让周大当家招架不住,好在这些问题尚且能答出来。
“三观指的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晓得绥之要继续问,周肆便粗浅的解释了一下。
“按说我们的三观本就不合,即便没有所谓的年龄差异,不也有代沟吗?”他只通过只言片语大抵明白周肆的世界与他的世界多有不同,方才好似提起了一个词叫封建。
他自封建朝代生长,便是理念行事不随世道的大流,肯定也不会出格到哪儿去,方才周肆担忧的年龄问题在他这里并不成问题,京中年过四五十续弦的男子不少,老夫少妻也并不引人惊讶。
只是满腹诗书的秦公子肯定是不想嫁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而周大当家一副年轻俊俏的皮相以及精力充沛的身体,哪里都跟老夫扯不上关系,这样的俊俏儿郎秦公子还是很乐意嫁的。
“大抵也有同化的缘故。”周肆笑着道,要说周大当家孤身一人到一个陌生的时代,还能完全坚守过去的理念,是不大可能的。
人是社会动物,同化能力很强,周肆要是不想过于标新立异必须要学着接受这个时代的一些糟粕,好在周肆没有选择完全融入,而是干脆揭竿而起,自己被同化的时候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别人,不然秦公子也是见不到这样特殊的周肆了。
“若是我古板不知变通,你还会同我成亲吗?”秦公子开始做假设题,世上古板的娘子郎君不在少数,就如同阿耶这样开明的郎君,也对周肆的许多规矩颇有微词,但形势比人强。
就说黑熊寨治下,有多少人是不满黑熊寨下达政令的?一半肯定是占的,只是黑熊寨带来的好处完全能够抵消掉这点不满,两权相害取其轻,百姓在哪个政权下过的都不如意,但黑熊寨能够叫他们吃饱穿暖,孩子有地方读书认字,那么侵害他们一点利益又微不足道了。
“绥之,初见时你那句‘兵燹之祸将至,君可知晓’可比容貌带给我的惊喜更多。”周肆是承认自己有好色的成分在的,毕竟能叫人一见钟情的人必不会丑,但真正叫周肆改变主意叫人留下,可是因为后面那句话。
在眼下的朝代,能遇上这样大胆又合心意的哥儿不先下手为强,恐怕此后几十年都不见得再遇见,周肆虽然不介意孤家寡人过一辈子,可明明眼下就有一个能够执手相伴之人出现还要错过,那就是思想不积极了。
“所以,我当初若是未曾恐吓你,你便当真要送我离开?”秦公子不乐意了,光凭他的容貌在京中的年轻子弟,没有不想求娶的,到了周大当家这里可好,见色起意到一半还能消停的。
“说不好。”周大当家不肯详说,因为除非绥之当真性格和他一点都合不来,不然周肆没那么容易放手。
“那日后万一还有更合你心思的人出现,你会选择与我和离吗?”自周肆答应与他一人执手,秦公子便没有考虑过周肆纳妾封妃的可能,但凡周肆有了其他人,他便自请和离。
“怎么我在绥之心中必是负心汉不成?”周肆哭笑不得,只能捏一捏人的耳垂表示不满。
秦公子不语,他哪里是认为周肆是负心汉,而是知道周肆生活的世界,如果没有感情就会分开,他与周肆如今新婚燕尔,的确浓情蜜意,但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能一往如初吗?
他怕某一日周肆不再喜欢他,以一纸和离书放他自由。
“不会的,我这个人比较长情,一旦认准了绝对不会让出去。”小到玩具大到亲人朋友,他从来都清楚自己的占有欲,“绥之是注定要与我生同衾亡同椁。”
生同衾亡同椁,秦公子在心底反复念叨。
“我记住了。”
……
“唉哟,总算是到地方了。”周秤从马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陆地上赶路就是没有海上舒服,即便有不少地方都修好了水泥路,骑马坐车该颠簸的还是要颠簸。
“一晃又是两年,上回咱们回来儿子寻了未婚夫郞,这回回来都成亲了,我看下回回来,咱们铁定要有小孙子小孙女抱了。”红秋也从马车下来,面露喜色,到了她这个年纪,最想要看到的无非是儿子成家立业,子孙环绕。
奈何周肆那小子主意大的很,原还以为得等她五六十去了才能瞧着那小子选个天仙出来成亲,结果她们出海一趟事都办完了,如何不让她高兴。
“哼,还说呢,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等咱们回来再办喜事,我们做爹娘的连他的喜酒都没吃上。”周秤酸溜溜的回话,他盼望儿子这杯喜酒可盼的久了。
“咱们出海归期不定,好日子可不等人,只要阿肆成亲,喜酒没喝上也没什么要紧的。”红秋不在意,她和周秤成亲时因为山寨穷的叮当响,连杯酒都没有,大家伙吃个饭也就当办了婚事,儿子这头大操大办,只是少了她们做爹娘的有什么要紧。
真想要喝酒,黑熊寨酿酒坊每年酿的酒多的是,连西域特产葡萄酒都有,保管喝个伶仃大醉。
“倒也是,儿夫郞这样好的一个哥儿,阿肆的确该早早定下。”不然黑熊寨里这么多光棍,有人撬他家小子墙角怎么办?
就说郑铁那小子,二十好几了,身边认识的娘子郎君都没几个,这回回来可把老郑给气的不轻,逮着人揍了一顿,还拎着人耳朵三申五令,道要是下回回来郑铁还没个影,就不要怪他包办婚姻了,把郑铁吓的带队伍跑山里游荡了。
“咱们这次回来,儿夫郞肯定要给咱们敬茶,那什么礼可要给先备好。”乡下人家是不讲究敬茶的,成亲第二天儿媳儿夫郞都要早起帮着干活,但儿夫郞大家族出身,黑熊寨也早今非昔比,自然该按规矩来。
“也不知道儿夫郞喜欢什么,等会见到臭小子,我去问问。”周秤盘算了一下,儿夫郞和阿肆成亲,以阿肆的性子,必然把手里的好东西成堆的当聘礼给出去了,他再给一样的未免敷衍了些,怕儿夫郞以为他们不满意他,其他金贵物品儿夫郞肯定自幼见识惯了也拿不出手,如此只能投其所好。
“对了,今年阿肆及冠,你这个做爹的礼也该准备着,万一他及冠的时候咱们又出海去了,再送及冠礼就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去了。”红秋一直惦记儿子的及冠礼,二十及冠乃儿郎大事,可惜阿肆没认什么先生,估摸着取字大抵也是自己取。
“知道了,咱们带这么多银子回来还不算送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肆满脑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咱们去本州岛那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周秤是最不耐送东西的,但他家臭小子已经不是泥腿子了,及冠可是成人礼,不能轻易忽视了去。
“好好好。”
一路上老当家和夫人吵吵嚷嚷,叫身边跟着的汉子们挠挠头。
老当家和夫人感情好,只是夫人年轻的时候流落花楼,伤了身子,这多年也就大当家一个孩子,不然小当家都得好几个,指望不上老当家和夫人多生几个孩子,就指望大当家了。
宋清央一早收到亲家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安排人准备起来了,过来这么久,亲家的情况他已经从绥之口中打探到了。
虽然亲家出身不高,但能养出周肆这样好儿郎,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如今绥之已经嫁入周家,公婆要是好相处,日子也不会难过,他这个做阿耶的自然不能拖后腿。
周秤和红秋肯定是先去了一趟衙门,儿子和儿夫郞是在城门口去接的他们,而他们身后则是牛马运送回来的一车车银子。
“阿肆,绥之,你们是没看到,本州岛发现的矿山,真是大的不得了,要是能够全部开采回来,用一百年都用不完。”
银子在这个时代自然是贵重的,虽然比不上金,但大多数使钱都用的是银角子,本州岛的银矿有多大周肆心里有数。
先不说以目前落后的开采技术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将里面的白银全部开采出来,单是一口气这么多银子涌入市场,只怕银价得跌成白菜价。
幸亏黑熊寨治下差不多都改用纸币了,只要控制银在市场的流入量,银的价值短时间不会跌到哪儿去。
“娘,本州岛的气候怎么样?”秦绥之和红秋走的近,虽然之前只与娘相处了短短一两个月,却也清楚娘是性情中人,半点没有京中娘子郎君的计较,他自不必谨小慎微的伺候,说话也随性的很。
“气候么,不算太好,我们去第一年冬天,就冷的不成样,要不是找着了煤矿,又有棉衣,都撑不过去。”去年北方强降温范围很广,连大燕都有波及。
前面婆婆和儿夫郞聊的起劲,后面周秤和周肆也没干瞪眼。
“海上航行顺利吗?”
“顺利的很,你爹我也不是头一次出海了,又有海图航行,还有熟手帮忙,还有意外才见了鬼。”倒也不是说一次风暴也没遇上,海上航行久了,总会遇到一二暴雨气候,但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便也不必拿出来卖弄叫人白担心。
“年前我派遣了一支船队出海找你们,大抵是错过了。”
“海上哪里是能轻易遇上的,不过你派遣的船队人多不多,本州岛上的土著虽然没有厉害的武器,但打还是能打。”周秤知道儿子惦记他们,这心情一下就好了。
“他们带的有钢炮。”出海,尤其是去有人生活的地方,周肆肯定是给出海队伍都装备了好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