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缨羞窘得挠了挠脑袋,心中郁云一消而散:“我都被王妃夸得不好意思了,从小到大,从未没有人这样说我。”
“这是实话实说罢了,”沈春芜将雨花石拢在掌心,“我的舅父同是将军出身,畴昔跟他到过边塞,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这样一骋心怀的远方,才是真正理想的生活。
魏红缨闻罢,颇为意动:“阿父给我取名‘红缨’,便是盼我手握缨枪,守卫家国。王妃的名字里‘春芜’二字,不知道有什么寓意?”
沈春芜的闺字,由沈循亲自取的,沈循是罪臣,按理来说,她不应当提及与沈循有关的只言片语。
只是,真的极少有人,会问她的名字。
若是时机不合适,氛围不合适,聊天对象不合适,她不可能会开口。
沈春芜默了默,袖手搴开车帘,鎏金日光洒照入内。
马车陆陆续续离开京城,夹道两侧是一望无垠的翠碧原野,浓翠蔽日,层峦奇岫,远处是连绵山脉,俨如朝后缓奔的群象。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光影在沈春芜的面容上轻轻晃动:“这便是我名字的来处了。”
她没有说出来的是,自己生出于春日,百岁宴抓阄时,桌案上的东西都没抓着,惟独抓了地上一握杂草。
杂草就是“芜”,芜杂的芜,文辞杂乱是“芜”,乱草丛生是“芜”,思绪无序是“芜”。
听阿母说,当时宾客们都焦切坏了,一个女儿家抓到了“芜”,可不是什么好寓意,撺掇沈循让她重新抓阄。
沈父抱起她笑着说,芜之一字,看似柔弱无用,随着时间的变化,却往往有大用。
“常谓,兵强则灭,木强则灭,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树木强大了,常遭受斫伐,柔弱的芜草,反而能获得长生。它是最容易让世人忽视的、极有生命力的一种植物。
柔弱,有时是另外一种强大。
这是阿父在往后的岁月之中,交给她的道理,要学会像芜草一样生活。
此一刻,沈春芜想起了盛轼。
盛轼盛轼,听来就是“盛世”。
为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定是寄予了他很大的厚望,盼望他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吧?
他的字是闻舟,赐他字的人,又是赋予他什么意义呢?
“王妃可是在想王爷?”
魏红缨一番话,将沈春芜的思绪曳回了现实。
她怔了下,下意识否认:“没有。”
“还没有,王妃脸都红啦。”
沈春芜面颊微烫,又听魏红缨道:“襄平王送王妃一头鬃犬,作引路之用,全奉京城都知道了,当时大家都传疯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是真的,今次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妃和王爷的感情,肯定很好。”
好个鬼。沈春芜心道。
盛轼这厮捉弄她,吓唬她,她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但无可否认地是,刚刚听极“王爷”两个字时,她心漏跳了一拍。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蓬州,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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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普陀山山庄,夜色正浓,历经一整日的舟车劳顿,仲太后精神头并不太好,犯了头疾,入翠寒堂歇息,免了众人夜间问安的礼数。
翠寒堂处于最中轴位置,以东是宣德行宫,由皇后与后宫一同栖住。以西则是回字形的三层围龙行宫,给五品及五品以上的贵女女眷们栖住。
沈春芜拾掇好停当之后,用过晚膳,去了庄外在走走,消消食。
本来,她想要带着狗不理出去的,但思及白昼带着它在众人面前亮相过一回了,太高调也不好,这一回散步就没有带着它,只带了奔月。
她离开行宫时,赶巧被闵元县主一行人见着了。
沈春芜不知道地是,裴照月已经跑到闵元县主面前哭诉了一番,自然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将沈春芜形容成一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之徒。
这无疑更让宋明潇对沈春芜多了一重恨。
有鬃犬在,她们就近不了沈春芜的身,一些计谋就无从下手。
宋明潇从袖袂之中摸出一包药,看着沈春芜离开后,低声吩咐近前人,如此这般如此那般,道:“可明白?”
被吩咐的人,恰好是顾绾。
顾绾听到了计谋后,脸色微白。
宋明潇道:“沈春芜曾经放狗去撕咬你的表兄,让他在早朝出丑,这一口恶气,难道你能忍着?”
顾绾现在才明白,为何当初送来顾府的邀贴上,会特意写上她。
闵元县主想借刀杀人
顾绾心中也有对沈春芜的憎恶,这时,宋明潇继续道:“若事情办成了,我会在皇祖母面前为你的顾郎美言几句,让他官复原职,如何?”
顾绾彻底心动了。
她拿着药,朝着沈春芜的客屋行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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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之外有一片柳林,夜风吹过的时候,柳声阵阵,沈春芜在林中漫步了好一会儿,忽听奔月嘟囔道:“夫人,其实我也同魏姑娘一般,可对镜贴花黄,也可铁甲披寒光,为何你就不夸夸我?”
沈春芜失笑:“你可有对镜贴花黄过?”
奔月拼命点头:“自然是有的!畴昔漠北,有一回是元夕夜,按旧例人人都要添妆,殿下赏赐了一堆胭脂水粉给我们,我就在面上贴花黄,还搽了胭脂呢,那可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化妆,我第一个给刀九看效果,你猜这厮是啥反应?”
沈春芜好奇:“他说什么?”
“他看了我许久,露出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回了我仨字,说‘不合适’。”
提及这一桩几年前的旧事,奔月仍是很生气:“不合适,不就是不好看的意思吗!”
“刀九太可恶了!”
沈春芜不是当事人,不太好做评判,沉默了片刻,道:“上一回王爷罚你抄写心静经,听雪姨说,有一大半是刀九帮你抄写的,不知确有此事?”
奔月俨如被踩着尾巴的猫,蔫头耷脑的:“……这样想来,他也不算太坏。”
不知是不是心虚,奔月很快绕过了这个话题,扳着指头道:“还有两个月就是元夕*夜了,到时候我来帮夫人画妆,好不好?”
沈春芜心下踟蹰,正想着要如何应对。
“阿芜。”
殊不知,身后传了顾辞的声音。
没想到这次太后寿宴,他竟是也来了。
顾辞:“我有话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四,后天更啦~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