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确实就是这样。
面对陈岁里,之前无数次说过的话他就有些说不出口。
究其原因,他可能是不愿意看见陈岁里难受,但要他答应,他又做不到。
殷惟州较陈岁里年长,所以说话间少了陈岁里的忐忑,“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我都不会同你划清界限。”
这话说的很客观又很主观,殷惟州将他内心的想法融入了模糊不清的言辞。
陈岁里稍微擡了擡下巴,低头轻笑一声,后随手捞过来桌上的酒精制品,白净匀直的手指微微弯曲,莫名有力。
殷惟州刚准备说点什么,便被人不由分说的直接按倒在沙发,往后倒时,后脑勺贴心的被一只温热的手托住。
陈岁里一手撑着沙发,一条腿呈半跪状抵在殷惟州两腿之间,迫使他只能睁眼看向自己。
这次陈岁里没有再捂住殷惟州的眼睛,蓬松的头发扫过身下人的睫毛,陈岁里俯身,径直压了下去。
这是一个带着酒精刺激又充满果汁甜香的吻,陈岁里带着凉意的舌冲破唇关,与殷惟州死命纠缠,仿佛人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天。
舌尖传来一阵钝痛,血腥味儿弥漫开来。
陈岁里却没有因此停下,带着究极的试探,仿佛要看看殷惟州对他能做到多狠。
除了接吻,陈岁里多余的什么都没做。
滚烫的呼吸和强劲的心跳,都预示着这个吻不再是温柔的、浅尝辄止的。
贴近、试探、推拒、纠缠。
狂风骤雨过后,带着力道的小雨都显得无足轻重,陈岁里偏头将脸埋在殷惟州肩窝,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殷惟州,你分明对我有感觉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要把钥匙还给我。
为什么要拒绝我。
你自己也说了,不讨厌我!
“队长,我给过你两次机会推开我,但是你没有。刚倒下来时你没有,血腥味蔓延时你也没有。”
陈岁里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好像心中郁结都浮现于眼底,似是笼罩了一层浓雾,百般纠结只是想问那一句:“你会让别人这样亲你吗?”
“你说不讨厌我,那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陈岁里的话无疑是强势的,可说话的语气又没有那么强势,让殷惟州想要厉色说些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先起来”,殷惟州说。
“你会走吗?”,陈岁里问。
“不走”,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结果问题越理越乱,他怎么可能走。
殷惟州迟疑了很久,像是在想自己究竟该用怎样的语气同陈岁里说话。
因为陈岁里说的没错,自己对他确实是不同的。
一次又一次,之前有意识忽略过去的纵容,都意指着同一个答案。
“你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殷惟州揉了揉眉心。
两人都坐直了身体,陈岁里神情从刚才起就一直恹恹的,明明被强吻的人是殷惟州,倒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强吻的人似的。
殷惟州说:“我不会让别人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承认自己对你是不同的。”
“那你为什么还…”,陈岁里话还没说完便殷惟州打断。
“可是陈岁里,不是说我对你不同就意味着我愿意开始一段感情。”
殷惟州身上的白衬衣被陈岁里刚才的动作弄的有些凌乱,领口最上面的扣子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殷惟州伸手将之重新扣好。
“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过去,却猝不及防扰乱了你的未来”,殷惟州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害怕麻烦,我没有做好经营一段感情的准备。”
今晚的夜很长,陈岁里有空听殷惟州慢慢的说,说他的过去。
“陈岁里,我今年二十八岁,十六岁那年我离开家,开始一个人生活。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离婚,我跟着我爸。后面他们两个人各自都重新有了家庭,不论我在哪里,都好像是多余的那个人。”
殷惟州慢慢的说,陈岁里就垂首认真的听,知道的越多,他好像也渐渐懂了殷惟州的顾虑。
“所以十六岁那年,我提出要自己出来住,最开始两个人都不同意,可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无法时刻都顾及我的感受。”
“相比于我爸,我妈可能更爱我一些,但是她和她现在的家庭牵绊更深,我也不想让她为难。”
“最后两个人在我的坚持下妥协了,他们每个月都会把生活费打到卡里,再之后就是我考上大学,出省读书,在家里人少有的支持下创业。”
殷惟州没继续往下说的内容陈岁里可以猜的到,但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队长,你进来照片世界,是因为你的父母吗?”
放在原来,像这样的问题陈岁里肯定问不出口,但现在更过分的事情他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件。
“嗯”,殷惟州说:“跟他们有关系,但更多的是我自己想不通。”
陈岁里摇头,目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队长,你没错。”
“即便你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但受到影响的是小时候的你。有些东西经过时间沉淀,可能渐渐藏于心底,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也永远不会消失,它们会化为拔不出来的刺,成为你这个人的底色。”
“可是队长,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能慢慢来。我可以向你走一万步,你哪怕只向我走一步,只要不后退,站在原地也可以。”
“队长,除你以外,我之前没喜欢过什么人,男女都没有。我没想过我会喜欢男人,但是我喜欢你,很喜欢,非常喜欢,比我喜欢的所有人和事加起来都要喜欢。”
“你别推开我。”
陈岁里手心试探着往前,贴合殷惟州的手背,一冷一热,交换着体温。
殷惟州将另外一只手覆过来,然后缓慢将陈岁里手心双方都平等的喜欢,总会有一方付出的更多,但是陈岁里,这对你不公平。”
“我说的怕麻烦不是托辞,这十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突然加进来一个人我可能无法忍受。”
“就这样吧。”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够喜欢。
殷惟州说完松开了抓住陈岁里的手,他起身,对他说:“票我已经买好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去趟京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岁里便敛了多余的神色,将殷惟州送到门口,“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他看着殷惟州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这层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物业一直拖着也没来修,也不清楚殷惟州刚从灯光下出来是怎么看得见。
关上门,陈岁里回到客厅将没喝完的酒精制品一口气喝完,脑袋昏昏沉沉的,杯子也没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后面两天他又一边忙着上课,一边忙着准备资料的事,零碎的日期和事件被他掰碎了填进不同式样的表格,最后整理出来的一大摞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刘旋则是一脸交给他就是放心的表情,将刚买好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辛苦了师弟,就知道你可以,要不过两天领导来了,你带他们去转转吧?”
陈岁里一巴掌拍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背,发出一声脆响,“哎哟,不去就不去,怎么还动手呢。”
两个人都是笑着在说,陈岁里斜视他一眼,意思是让刘旋自己体会,后面应该是觉得单靠刘旋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便又说到:“我过两天有事,不然疯了才答应你这无理的要求。”
“什么事?”,刘旋凑过来,眼神好奇的看向陈岁里,“和上次校门口那人一起出去?”
陈岁里刚准备点头,便又听刘旋说到:“他是你男朋友?”
“噗”,陈岁里刚喝的咖啡很不幸喷出来一小口,受害面积不大,受害者只有刘旋。
刘旋僵硬低头,“……”
他凶狠道:“陈岁里,赔我衣服!”
行,师弟也不喊了,直接叫陈岁里。
陈岁里没有犹豫的点头,“等会就带你去逛商场,喜欢哪件随便挑。”
刘旋就是有这臭毛病,你不惯着他他就一个劲儿的缠着你。你要是惯着他,他反倒是不乐意了。
所以现在陈岁里便听他说:“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回去搓两把就没了。”
“我今天还就非得给你选一件了”,陈岁里说。
刘旋非常聪明的转了话题,“所以那天那个帅哥不是你男朋友,我还以为…”
陈岁里:“……”,看不出来师哥,你接受度还挺高。
他倒是希望殷惟州是他的男朋友,只是感觉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
陈岁里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但好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知道殷惟州对自己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嗯”,陈岁里说:“还不是。”
刘旋来了兴致,“还不是,那意思就是很快就会是了?”
“也可能不是很快”,陈岁里说。
“那没关系,我就知道我的眼神肯定不会看错”,刘旋这样说着。
陈岁里毫不留情的揭穿,“师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高考那阵儿数学大题看错了好几个数字。”
“谁告诉你的,肯定不是我”,刘旋开始打哈哈。
陈岁里面上笑着,被忙碌短暂遮掩过去的心情在和刘旋的对话中渐渐回笼。
但其实这和刘旋没关系,他忘不了殷惟州,所以只是时间问题,他总会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们说过的话。
明明都已经看见了路,偏生这路自己会跑,任陈岁里怎么去追,都追不上。
时间过的也很快,转眼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只是这一次陈岁里先发过去信息,说自己在机场等殷惟州。
他是怕自己追的太紧,把殷惟州吓跑了,慢慢来总归没错。
反正也不会有别人了,就是追一辈子他也追的起。
想通这里,陈岁里心中那一点郁结也消失不见,在外面看见殷惟州过来,他跟人招手道:“这边。”
等人走近了,陈岁里补充道:“机场人太多,我不好叫你队长。”
殷惟州侧眸,也没看出来尴尬和不自在,仿佛和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关系,不用有太多顾虑,和之前一样就行。”
话是这样说着,可殷惟州心里想的却是陈岁里心思还是有点重。
自己那晚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了。
“在想什么,走了”,陈岁里回头,看向殷惟州。
“走吧,没什么。”
刚下飞机,两人打车回照片公寓,陈岁里手机突然响了,他看过信息之后,肉眼可见的脸色不佳。
“发生什么事了?”,殷惟州下意识的问。
陈岁里说:“没什么…”
然后下一秒,他的面部表情终于成了欲哭无泪的崩溃。
刘旋的信息接着发过来:
「不好意思师弟,如果我可以,我绝对不会现在来打扰你,但是!!十万火急!!」
「领导看了你写的发言稿之后对其中一处非常感兴趣,但我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你信口胡邹的吧…」
「不管怎么样,你快再给我诌点什么出来。」
一连发了一大串,足以看出来刘旋有多焦急,陈岁里无奈,在车上又开始办公。
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刚才对殷惟州的态度好像不是很热情,陈岁里在心中估量了一下,对着手机屏幕想到:师哥,我觉得你应该也没有那么着急。
于是下一秒,陈岁里便偏头看向殷惟州,男人漂亮的眼睛正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风景。
他凑过去小声说:“队长,我学校有点事,要写点东西,忙好几天了都,藕断丝连的,还没完没了。”
“所以不是什么大事”,还没有你那天说的话对我影响大。
“但就是对我来说太过零碎,糟心。”
殷惟州也是没想到陈岁里会突然凑过来对自己说这么多话,但还是接上了,没让话落地。
“我刚才没有多想,你快写吧,等会该到了你又写不下去。”
陈岁里想都没想便应了一声,的确,照片公寓氛围太好,但这种氛围实在是不适合办公。
“你要是来不及我们可以先去咖啡馆坐一坐”,殷惟州说。
陈岁里忽然低下头,很专注的开始打字,嘴里说道:“不用,我来得及。”
刘旋说的没错,领导一眼相中的那部分介绍的确是陈岁里结合多年认知胡编乱造的。
他是不是还该夸一句领导眼力是真好,自己费心查过的资料是一句不看,随便胡诌上去的两句倒是被拉出来溜着。
度日如年的四十分钟,陈岁里敲过去不到五百个字,他还给刘旋发消息说:
「师哥,已尽力,过刚易折。」
「你把语速放慢些,总归还是能撑些时候。」
刘旋甩过来一个表情包,陈岁里一看就乐了,知道他肯定是太忙没看见,想发他最爱的表情包,结果一不小心发成了几个小伙伴一起转圈的表情包。
陈岁里没再回他,等着人回头自己尴尬,他负责回学校当面笑他。
不堵车的话,机场距离照片公寓打车也就四十来分钟的距离,陈岁里刚好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结束一切,过后放松的向后靠在椅背。
这次他们来什么都没买,因为张雩说他要请客,学校最近发了奖学金,他要用奖学金请大家吃饭。
殷惟州打开门,他们还在讨论这个事情。
陈岁里进门时姜亦正好在说:“我们稍微去个好点的饭店,一顿饭就能给你吃的分文不剩还倒欠一屁股。”
“靠”,张雩笑着说:“虽然吃完了我还有零花,但你怎么能想着一顿饭就吃完我的所有奖学金。”
“算了算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还是去吃自助吧。”
陈岁里没问题,远远地就应了声“好。”
方才张雩声音不小,所以没听见开门的响动,这下几人一同转回去,都瞧见了殷惟州和陈岁里。
“行那就行”,张雩嘿嘿一笑,“就这么定了。”
“柳柳姐还没来吗?”,陈岁里问。
“没”,楼溪清说:“刚才我给柳姐姐发消息,她说她那边下大雨,飞机晚点了。”
殷惟州说:“不急,那我们再等等。”
“哎小鱼儿,你出来那纸条上写的什么,就是关于下个副本的内容”,陈岁里突然记起来,索性就直接问出口。
张雩刚查过纸上的信息,所以记性很好,“雪川,下一个副本叫雪川。”
“我去查了,通关率百分之七十五,和我们之前过的副本比起来已经算很高了,应该不会太难。”
这个数字的确很直观。
数据不会出错,所以几人也渐渐将心放回肚子里。
“雪川,会是雪山和冰川吗?”,游九于突然问道。
楼溪清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说:“喜欢地理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看着陈岁里难以置信的眼神,游九于直接开口:“怎么,我看着不像?”
陈岁里咳了一声,“…是不像。”
没成想游九于今天这么好说话,都没有呛人,而是说:“确实,很多人说过我不像。”
张雩弱弱的插进来一句:“请问,游九于之前和我们说过他喜欢地理吗,我怎么不记得。”
姜亦下意识的附和道:“我也不太记得。”
“其实没有说过啦”,楼溪清说:“这是上个副本我和他没事时候闲聊的。”
“那阵子只剩我和他还留在威利兰小镇,实在闲的没事会聊两句,我还会去找王樾他们聊天…”
说到这里楼溪清顿了顿,眼神狐疑的扫过一干人,问:“你们有谁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张雩很快接上。
楼溪清对张雩听八卦的速度佩服地五体投地。
她接着说:“孙漾和王樾是一对儿。”
当初是楼溪清先看出来的王樾情绪不对劲,随口一说没成想王樾直接就承认了。
楼溪清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不仅大力安慰了王樾一波,还说要祝他们幸福。
王樾是个心思灵巧的,他既然没说要楼溪清保密,就说明这事情不需要遮掩。
她选择说出来,是想要大家心里都有个底,免得日后碰上了,不小心说错话和做错事。
姜亦闻言道:“怪不得,怪不得当时只有王樾一个人扑上去,他们队里的人应该也都知道。”
陈岁里和两人打交道不多,并没有一眼看穿,只是听着楼溪清的话,陷入了某种思考。
过后,他和殷惟州几乎同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凉了几人四分之一颗心。
“为什么我们会记得孙漾和王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