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的父母肯定很相信羽。”话语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羡慕。
“大概是因为……”林羽回忆起往事，心虚的同时又不自觉的露出浅浅的笑容，“每次闯祸……咳咳，我是说，事情发生之后，我都会和他们打招呼，解释清楚。这样，那些人找上门时，爸妈可以条理清晰的和他们对口供。我可不是那种没事就动手的人。”
“羽能说说发生哪些事吗？”
两人坐在同一边，透过对面车窗可以看到彼此的表情。
车辆在抖动，那些眼神也被抖得有些细碎，并不分明，可表情没那么容易碎。
林羽能察觉到夏油杰的好奇和温柔，就好像是在听一些让他开怀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的异样，林羽没捕捉到。
他随便举例，“我读小学时，遇到一个特别讨厌的老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就固执的认为我是个差生，学不好数学。后来我数学考满分，他不仅不夸奖我，还阴阳怪气说我作弊，简直有病。”
“那肯定是有病，羽这么优秀。”
夏油杰兀地想到自己小学时遇到的一个老师。
有一个可怕的咒灵一直跟着那个老师，通过咒灵的话，他大致推断出那是一个总是嫉妒他人的老师。
可他没想到自己也被嫉妒了。
因为他父母都很优秀，长相也很好，很恩爱，而他们唯一的孩子同样成绩优异。于是那个老师没事找茬，在其他老师面前说他坏话，家访时以他为借口居高临下的教育他的父母。
恶心透了。
“他偏爱几个学生，时常在那几个学生面前说我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好成绩，借此安慰那几人。那几人信了，也许是故意相信的，扯着虎皮到处散布谣言，最后传到我耳里。”
“羽肯定会报复回去吧？”
“嘿嘿，人都有弱点嘛。老师也怕领导，我直接找校长告状。至于那几个学生，本来就没考赢我，怕被父母责骂，就说我作弊才第一。我直接找上门问那些大人，是不是他们这么教孩子说的，是不是输不起？我当时说得超大声哦，他们邻居都开门跑出来凑热闹。”
夏油杰几乎能想到那个老师，还有那几个学生的下场。
那么他呢？
他似乎选择了沉默，也没有报复回去。
那些情绪一直压在心底。
“校长是个明事理的，查清楚原委后就给了那老师处分，还让那老师和我道歉。至于那些家长嘛，有的很认真的和我道歉，表示会管教孩子。有的觉得被小孩批评脸上挂不去，嘴里说‘不好意思’，转头家长会遇到我爸妈就阴阳怪气，说小孩不该顶撞大人之类的。我爸妈可不惯着他们，一顿输出……我这点肯定是遗传他们。我妹妹平时就乖乖巧巧，可要是被欺负了，杀伤力也很大哦……”
说着说着，林羽擡起手遮住脸。
陷入到自己情绪里的夏油杰顿时慌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思来想去，把护守座敷童子放出来。
“帮帮忙。”他对口型。
小女孩抱着胳膊，扭头哼了一声。
平时嫌她太亮，有事就来找她了？
夏油杰：“……”
不等一人一咒灵谈妥，林羽已经放下手。
除了眼角微红，已经看不出异样。
看到护守座敷童子，他还笑了笑，“想尝尝便当吗？”
“要！”
为方便她吃饭，两人还下了个帐。
“对了，要不问问樟柳神他们……”
林羽才开个头，醋意大发的特级咒灵便一个劲的摇头，“马上就要到了，还是别放出来了。”
她飞快吃完便当，又缠着林羽讲故事。
林羽是从某些情绪中走出来了，却也没时间理会夏油杰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夏油杰：“……”
下了新干线后，他们又搭公交到了夏油家在盛冈市买的一户建附近。
夏油夫妇也放假了，早就将家里打扫了一遍，也采购了新年要用的东西，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时，突然有些紧张。
“应该是杰回来了。”夏油夫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正在搬杂志的夏油先生绷紧了脸。
夫妻俩对视。
儿子才回家，整个家的氛围就变了。
“我回来了。”这道声音很轻。
“爸妈，我有个朋友在我家过新年。”这道声音很重。
“你这孩子真是，应该早点打声招呼，”夏油夫人总算找到话题，快步走到玄关，“家里什么都没准备，真是太失礼了。”
很平常的埋怨的话一出口，夏油夫人就僵住了身体，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在儿子脸上扫过，似乎害怕他因为这样的话生气。
夏油杰表情和语气都很温和，“是临时这么打算的，想着快要到家了，就没说。”
“这样啊，”夏油夫人僵着脸和林羽打招呼，“你好你好。”
“叔叔阿姨好，我叫林羽，可以叫我林，”将每个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林羽递出一份糕点盒，“这几天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夏油夫人连忙接过糕点盒放在一边，“你们吃饭了吗？要不我先给你们做一点垫垫肚子？”
“在车上吃过了，”夏油杰依旧是温和的模样，“我先带羽回房间整理下，待会下来帮忙。”
“不用帮忙，”夏油先生总算加入对话，“难得放假，你们看看电视打打游戏。”
“嗯，那我们先上去了。”
林羽跟着夏油杰到他在二楼的房间。
房间不大不小，还放着许多收纳箱，摆出来的可以体现卧室主人性格的东西不多。就仿佛这儿只是一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抱歉。”进了房间后，夏油杰撤下了温和又生疏的假面。
他有些懊恼，突然觉得将林羽带回家是个错误的决定。就好像将自己的伤口，那些灰暗的过去揭开给林羽看了。
“道什么歉啊，”林羽发现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这代表夏油夫妇特地打扫过，就这一个举动，就证明他们是期待儿子回家的，尽管他们一家三口表现得有些生疏，“房间挺干净不用收拾，那咱们是下去帮忙还是打游戏？”
“你先打游戏吧，我再下去问问。”
“也行。”
等夏油杰出了房间，林羽才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思索。
“伤痕没有修复，导致越来越大吗？”
过了十来分钟，夏油杰端来一些水果糕点和一份柠檬水，“我要去附近超市买一些东西，要一起吗？”
“不想去，我想休息一会。”
夏油杰没多想，放下东西就走了。
又过了一会，夏油夫人敲了敲门，“林君，我准备了一些糕点，要尝尝吗？”
林羽起身将门打开，“辛苦阿姨了。”
他很上道的侧过身让夏油夫人进来。
毕竟他不跟着夏油杰出门，就是在等人。
如果这对夫妻主动和他交流，打听夏油杰在学校的经历，就证明他们还是关心夏油杰的。
放下餐盘时，夏油夫人也看到夏油杰准备的糕点，顿时有些尴尬，再回头看林羽那双黑亮的眼睛时，总觉得心思被看透了。
“林君……”
“喊我林就行了，”林羽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推给夏油夫人，自己盘腿坐在地上，“阿姨是想问夏油在学校的生活吗？”
夏油夫人眼前一亮，“林，你方便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林羽随口挑了几件事，“阿姨也知道我们是宗教学校，学生少，不过少也有好处，方便培养感情。我们班上的同学关系就很好，平时互帮互助。”
“如果有谁不爱运动，其他人就会督促。”
比如打架拆学校。
“学习上遇到困难，也会主动帮忙。夏油的成绩就很好，大家都乐意找他借笔记。”
哈哈，其实只有他借。五条悟理论知识丰富，家入硝子这方面也比他强。
“班主任也很关心大家，会主动和我们谈心。”
然后暴跳如雷铁拳制裁或是罚写检讨。
夏油夫人听得心满意足。
明明是和儿子沟通就能得到的消息，却得询问儿子的同学。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课程很满，还有很多实践活动，没什么空闲时间。”
“你们还在成长期，充足的休息很有必要。”夏油夫人认真道，又心理安慰，如果是这样，杰不联系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曾经帮助夜蛾夫妻复合，林羽自认擅长拿捏人心，专挑夏油夫人想听的能听的说。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坦白后的夏油杰了。如果结果不如意，大不了他们俩找个酒店住。
夏油杰购物回来后没多久就是晚餐时间了。
他敏锐的发现向来克制有礼的父母对林羽很热情，用餐时很少说话的他们一个劲的劝林羽多吃。不仅如此，他们眉宇舒展，显然比他刚回家时放松很多。
怀疑的目光扫过那张帅气又可爱的娃娃脸。
林羽理直气壮的和他对视，“夏油，快点吃，阿姨的手艺真好。我只口述了香辣虾的做法，阿姨就能做得十分美味。”
和夏油杰如出一辙狭长的凤眸弯起来，夏油夫人笑道，“那你多吃点。”
又说，“杰口味比较清淡，平时都没机会做香辣虾这样的菜。”
夏油杰执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认真打量桌子上的菜色。
除了显然是专门做给林羽的菜，其余都是他喜欢吃的。
以前喜欢吃的。
因为很久没再说自己的喜好，父母对他喜好的了解停留在过去。
他的发呆引起这对夫妻的注意。
夏油夫人流露出一丝不安，“杰，你不喜欢……”
寡言少语的夏油先生又绷紧了脸，不知道的以为他在生气要打人。
“没有，”夏油杰摇头，夹起一筷子菜，“喜欢。”
这对夫妻显然又松了口气。
吃完饭后，夏油先生去洗碗，夏油杰过去帮忙。
夏油夫人则是打开电视，还询问林羽的喜好。
林羽平时可不看电视，不过五条悟会看电视剧，最近好像在看什么狗血剧，便报了个名字。
夏油夫人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会喜欢看这个，我以为平时就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看。”
“哇，那我岂不是和阿姨一样成熟稳重？”
夏油夫人顿时被逗得笑起来。
笑声传到厨房。
这对父子俩沉默的洗洗刷刷。
夏油杰是抱着坦白的心思才回来，可到底哪日坦白他依旧犹豫不定。
想过父母如果不接受，想过父母接受了，想了很多，就是没说出口。
“杰，”还是夏油先生打破沉默，“你的朋友很优秀。”
这显然是最合适的切入话题，夏油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嗯，羽非常优秀。性格很好，很努力，脚踏实地……”
夏油先生安静听着。
放好碗筷后，他擦擦手，打量这个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
“你已经很久、很久没带朋友回家了。”
夏油杰僵住。
“上一次带朋友回家，还是小学三年级？”
夏油杰想起了那件事。
长谷川，曾经读小学交的朋友，当时也是唯一一个‘相信’他的人。
长期不被信任，陡然遇到这样一个人，小夏油可高兴了，还邀请人回家。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身材高大的夏油杰转瞬间又变成小小的幼童，满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朋友。
“杰君说他看得到怪物，可叔叔阿姨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我们都看不到，那看得到的杰君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有……”
“我很喜欢和杰君一起玩，可如果杰君不说那些可怕的话就好了，如果杰君治好病就好了。”
“为什么……”
“直接和杰君说，杰君会很生气吧？告诉大人就不一样了，叔叔阿姨肯定能带杰君去看病。”
紫色的眼眸迅速爬过一丝阴郁。
夏油杰后退一步，有些警惕的看着夏油先生，“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