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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度(2/2)

谢仞遥沉默了片刻,顾渊峙危在旦夕,他没有时间在这里与钟鼎宗打太极:“这个刀冢,我能否陪他一起走?”

鸿元大笑了两声:“谢宗主,刀冢凶险万分,以往想通过刀冢离开落琼宗的弟子,十个能死九个,就算通过,人也差不多是废了。不是多你一个陪他,他就能活下来的,无非是你们两个,一道死里面。”

“考虑这个,不如自己考虑考虑,顾渊峙确定要从走刀冢,离开钟鼎宗吗?”

谢仞遥还未说话,身后就贴近了一道气息。

顾渊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走。”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此时走到了谢仞遥身前,将他拢在了身后:“我自己去走,离开钟鼎宗。”

谢仞遥不等鸿元仙尊说话,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探,就察觉了顾渊峙经脉内,气息紊乱虚弱得厉害。

“失陪一下。”对鸿元仙尊点了点头,拉着顾渊峙,转身进了黑暗的洞府里。

顾渊峙还没说什么,就被谢仞遥一推,后背撞上了石壁。

谢仞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擡手放在他心脏上,仰起头朝他看去。

顾渊峙明白他眼中的意思,一时也无话——他心脉处的皮肤格外烫,一看就知道不正常。

再加上经脉气息紊乱虚弱,这种情况下,怎么能一个人过刀冢。

顾渊峙想着怎么让他答应,就听见谢仞遥说话了:“我们从前确实认识。”

顾渊峙呼吸一滞。

“在论道会之前,在你拜入钟鼎宗之前,在你能想到的最早的时间,我们就认识了。那些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也都做过了,”谢仞遥眸中,还残存着些未流尽的泪,晶亮的近乎透明,“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们一起从刀冢里出来,我就全部告诉你。”

谢仞遥说罢,拽着他衣襟的手一用力,顾渊峙被拽得低下头来,唇就被谢仞遥亲住了。

良久,谢仞遥松开顾渊峙,抿着湿润的唇,弯了弯眸,丝毫不复对他人的冰冷,眼中笑意温软:“你刚才没拒绝我,我就当你答应了。”

*

“刀冢、刀冢开了!”

“啊,谁要离开宗门?”

“再要离开,刀冢里走一圈,也没命离开了吧。”

“走,咱们去瞧瞧!”

……

谢仞遥只来过一回钟鼎宗,那次来,去的是顾渊峙住的山峰。这回上刀锋,还未到峰顶,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凶戾的刀剑之意。

修者若死,一般都是要着刀剑陪葬,只有横死无法收尸的修者,刀剑才沦落在外。

而刀锋刀冢之中的刀剑,主人自然都是横死之人,这样的刀剑往往带着戾气,一大批常年汇集在一处,再钟灵的地界,也变成了不可一探的凶煞之地

钟鼎宗甚至为之设了阵,封锁起来,平日里由石光明这个刀锋峰主看守,轻易不得一开。

谢仞遥吞下了钟鼎宗给的,能封锁住他灵力的药丸,视线掠了一圈。

他身前,空地乃至大树上,都围满了好奇赶来的落琼宗弟子。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谢仞遥收回视线,当着所有人的面又问了鸿元一遍:“仙尊一言九鼎,我和顾渊峙过了这刀冢,至此以后,顾渊峙和落琼宗再无关系了?”

鸿元仙尊此时倒干脆:“天道在上,本尊言出必行。谢宗主如若不放心,我们可一起对天道发誓。”

他笑意不变:“但众目睽睽,若谢宗主如果和顾渊峙没从刀冢里出来,落琼宗可莫追着我们钟鼎宗不放啊。”

“他们不会,”谢仞遥声音淡淡,“至于天道,就不必拜了,从刀冢出来后,我要诛的,就是天道。”

不远处,石光明身已经打开了封锁刀冢的灵阵。

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狭长灵阵悬在空中,灵阵这边,是风和日丽的钟鼎宗,灵阵里头,凶戾的煞气肆意,站在远处的钟鼎宗弟子们,不过多看一会儿,就被逼得眼睛疼,只能连忙移开目光。

鸿元仙尊面色温和,给谢仞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从灵阵里进去,朝前走十里,便是出口。我在出口处,等着谢宗主出来。”

谢仞遥也不再犹豫,拉着顾渊峙的手,朝灵阵里走去。

灵阵旁,石光明面色沉重,见两人过来,望向顾渊峙的目光里,露出了些愧疚。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平安保重的话,但又觉得实在苍白,于是一时犹豫。

谢仞遥也看见了他的担忧。

但他拉着顾渊峙,没有停下,等他开句口。

两人一进灵阵,入口的灵阵就在他们身后合上了,谢仞遥还没有看清眼前的路,就被一道充满煞气的剑意划中了肩膀。

没了灵力护体,他肩膀处,顿时便是血涌如注。

这道剑意不过开胃小菜,谢仞遥放眼望去,紧随它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比之锋利万分的无数刀剑。

像是一头巨兽,正无比兴奋地朝他们两只猎物扑来,要将他们撕烂嚼碎,渣都不剩。

剧烈的疼痛自肩膀上传来,谢仞遥却似感受不到,他擡了擡手,没有去处理伤口,而是一反手,盖上了顾渊峙脖颈。

下一瞬,竟有薄薄的灵力自谢仞遥掌心里涌出,将顾渊峙裹了进去。

灵力保护了顾渊峙,也限制住了顾渊峙动作,让他只能被谢仞遥牵着往前走去。

谢仞遥骗了鸿元仙尊。

他的识海早已和寻常修者不同,天道与他密不可分,只有天道还在他体内,他就能有灵力使。

钟鼎宗的灵丹,对他只有削弱作用。

“灵丹对我有作用,我能使的灵力也不多,别乱来,你现在灵脉紊乱,最重要的是稳住心脉,知道吗?”

不过这一句话的时间,就又有数道剑意割到了谢仞遥身上,谢仞遥只来得及擡手护住最脆弱的脖颈。

血顺着他指缝溢出来,谢仞遥看见顾渊峙震惊的眸,仰起头,亲了亲他下巴。

唇和声音都柔软:“你放心,我带你出去。”

等顾渊峙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能看着,任刀剑吞没了谢仞遥。

他一时只觉气血上涌,本就混乱的心脉处,更是将要爆炸。

顾渊峙眼睛充血,但声音也被谢仞遥封住了,连喊声他的名字都做不到。

鬓边,像是被锤一下下砸似的痛,将顾渊峙本就不清楚的理智搅得更是糊涂。

他混沌中迷迷蒙蒙地想,谢仞遥这时候才该哭。

谢仞遥会在他怀里哭,但此时此刻,漫天刀光剑影吞没了他单薄的身躯,他却连声微弱的痛呼都没有发出来。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一步一步的,缓慢却坚定地,朝前行去。

牵着顾渊峙的手。

与其说他牵着,实则顾渊峙人高马大,他的手刚好能将谢仞遥的手裹进掌心里。

谢仞遥不喊痛,但每中一刀一剑,他的指尖,就会忍不住地在顾渊峙掌心里颤抖一下。

顾渊峙都能感受到。

连天刀剑都比谢仞遥柔软的指腹坚硬锋利,但他指腹的每一次轻颤,落在顾渊峙掌心里,都让他如被刀锯斧钺,凿得他五脏六腑,无一不疼出血来。

顾渊峙没有一刻,如此时痛恨自己。

但谢仞遥走在他前面,顾渊峙甚至看不见他的表情。

刀冢里,谢仞遥的血像是滴入火里的油,炸得几百年未饮过血的万把刀剑铮鸣作响,迸发的戾气,拼了命地往谢仞遥身上刮去。

谢仞遥擡眼,甚至看不到前方的路,只能瞧见两人周边,散落着些插在地上,轻轻颤动的刀剑。

谢仞遥擡手,将流进眼睛里,糊住了视线的血抹掉。

他的灵力除了能保护顾渊峙,仅剩那么一点,谢仞遥用之祭出了拂雪剑。

不是做抵抗,而是当拐杖。

谢仞遥微微俯身,看不清前路,他就看近处的路。

拂雪剑探路,谢仞遥心中执拗,他一寸寸挪,也要带着顾渊峙挪出去。

他种下的因,他来结这个果。

穿过这条刀光剑影的路,他要给顾渊峙自由。

刀冢阻止不了,钟鼎宗阻止不了,鸿元仙尊也阻止不了。

而顾渊峙在他身后,看着不断从他身体里涌出的血,只觉喉咙里血腥气弥漫。心脉处龙血人血冲撞,一时如烈火焚心,灼得他五脏六腑痛苦万分。

虽未挨剑,受得折磨,却也未比谢仞遥轻多少。

不知不觉间,顾渊峙裸露的颈边腕间,竟涌出了漆黑的鳞片。

已是将要入魔的迹象。

漫天煞气之下,两人竟说不上谁更可怜。

便是在这时,有一道格外凶狠厉害的剑气,刁钻地朝谢仞遥面门处劈来,谢仞遥咬牙,扬手擡起拂雪剑挡在了身前。

剑气劈下,拂雪剑只坚持了一瞬,就被劈落在地。谢仞遥靠着这一瞬歪了歪头。

剑气擦着他脸颊过去,落在了他肩膀上。

顾渊峙掌心里,谢仞遥手指猛地一阵痉挛。

顾渊峙心脉一阵从未有过的痛袭来,这痛直冲头脑,竟让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画面。

这些画面细碎淡薄,如流光乍现,转眼就要湮灭,顾渊峙闭上了眼,死死捕捉着这些记忆。

他终于,窥见了一些回忆。

万州秘境,坠入瘴林,师兄先救他于性命垂危之际,后又不嫌弃他是奴隶之身。

至此天大地大,他一卑贱贫穷之身,也有了相随之人。

谢仞遥俯身捡起拂雪剑,没有松开拉着顾渊峙的手。

他没有回头看,但也能感觉到,两人看似走了许久,实则不过只往前进了数寸。

没关系,只要在往前走,就是好的。

通天海地,遇蛟龙凶险,师兄不曾放弃他。

没有师兄,他早已葬身海底,尸骨无存。

谢仞遥渐渐地,已经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他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寸干净的衣裳。

但他还是固执地,挡在顾渊峙身前。

素月秘境,两人重逢,别人寻宝讨缘,他入幻境,所求唯一。

不过是自此以后,师兄去哪,他去哪。

师兄怜他,得偿所愿。

但不知是否月盈太满,便流向缺,世事茫茫,命运偏看不得人太美满。

他和师兄的路上,这漫天的刀光剑影,怎么总看不见尽头?

顾渊峙张了张唇,喉咙里涌出了一口血。

下一瞬,谢仞遥胸膛,被一道狠戾的刀意劈中。

拂雪剑从他手中滑落,他裹在顾渊峙身上的灵力,一瞬间,崩塌瓦解。

下一霎,谢仞遥就被顾渊峙抱进了怀里。

谢仞遥眼前通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顾渊峙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细微极了。

他在叫师兄。

谢仞遥擡起伤痕累累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别怕。

“你把刀剑当风,”谢仞遥声音微弱,含着笑,安慰他,“把血当雨。”

那他们这一路啊,便就是,共度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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