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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2/2)

顾渊峙死死咬着牙,一声痛呼都未发出。

谢仞遥听见了燕衔春的命令,也感受到了脚下顾渊峙的痛苦,这都没有让他停下一瞬,他竟是要赶在顾渊峙被割成碎片之前,杀了燕衔春。

剑意这次冲颈而来,燕衔春方才硬扛了他一剑,实在吃不下第二剑,他也再无可退,面色变化,到底放下了掐诀的手,转手拿刀迎了上去。

谢仞遥斩他颈,他也直看向他柔软腹部:“你就不怕他死?”

附和他似的,顾渊峙虽未发声,但终于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燕衔春说得没错,再不救他,顾渊峙马上就要死了。

面对燕衔春的威胁,谢仞遥银白的眸眨了眨:“谁说我不怕?”

燕衔春听见他这话,又不见谢仞遥对他的刀有丝毫防御后,脸色急遽一黑。

他的刀砍中了谢仞遥的腹部,谢仞遥的剑,也擦着他头顶,劈向他身后的虚无境里。

以自己为饵,让燕衔春以为要杀他,实则是为了杀他身后牵着白线的人,将顾渊峙救出来。

谢仞遥腰腹鲜血奔涌,剧痛让他忍不住弯腰,但眸中银白褪去,渐渐显露出的都是浅淡笑意。

燕衔春面色难看至极——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响起。

与此同时,顾渊峙身上,一半的白线霎时松开。

燕衔春冷笑道:“你以为你救得了他?”

他说罢,另一半白线狠命便是一收。

一霎万籁寂静。

顾渊峙刚出口的龙吟声戛然而止。

一瞬被拉成了无限长,谢仞遥笑意僵住,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以至连回头都如此之慢。

他转过头去,视线里,是断了的线,纷飞如一道道细长白雪。

所有的线,都断了。

“看来我没来晚。”一道带着笑的声音,自虚无里传来。

许明秀站在虚无里,从容收了剑,他身后,一道道剑雨血花绽放。

和谢仞遥听见他声音的反应不同,燕衔春一听许明秀来,便知此招不可再行,他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大鹏一般,就要退回金光照不见的虚无境里去。

但谢仞遥的剑比他更快。

好不容易才“逮着”燕衔春,这回让他逃走,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

他识海运转到极致,榨干了最后一滴灵力,挥出一剑。

一剑光寒,乍破混沌。

燕衔春未曾想到他不顾此时重伤,再出剑会伤及根本,等反应过来时,腰腹之中,已经插入了一柄剑。

燕衔春微微睁大眼睛,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谢仞遥倔强的眼眸。

他在这眼神中滞了一瞬,才握上拂雪剑的剑刃,将它往自己体外抽去。

谢仞遥使出这一剑,已到强弩之末,与燕衔春两相对峙,拂雪剑慢慢被他拔出自己体外。

燕衔春拔剑时也在看着他眼睛,因实在不容易离他这么近,近得能看清他每一根眼睫,近得能感受他下定决心那刻时,不自知微压下的眉眼。

燕衔春就这么贪婪地瞧着,以至忽视了谢仞遥带着他,从龙尾跌落时候,耳边风声的呼啸。

谢仞遥带着燕衔春从龙尾之上高高跃下,借着山河风云榜的压制,他的剑,又往燕衔春肚子里去了许多。

燕衔春从他眼中回过神时,脑后已是一片剧痛。

拂雪剑自他身上穿透,剑柄没入他肚子里,深深扎根进了身下的泥土中,彻底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谢仞遥也并未比他好多少,他握在剑柄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即便有灵力缓冲,首先挨着地的腿,也是瞬间折了,骨头戳出皮肉,惨白支棱在空气之中。

谢仞遥不曾停下一刻,他咬牙稳住颤抖的手,下一瞬,拂雪剑被他拔起,紧跟着噗嗤一声,又重新插入了燕衔春心脏。

未曾有一分犹豫。

心脏被剑刺入的那刻,燕衔春如搁浅的鱼,忍不住弹了一下。

但他的目光未曾移动一分一毫,一直注视着谢仞遥。

他在谢仞遥眼中是个疯子,哪怕此时心脏已被刺穿,大势已去,谢仞遥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他垂眸朝燕衔春看去,想过他此时会怨恨会后悔,但从未料到,燕衔春正在笑。

他后脑都已经被砸碎了,发和血掺在一起,黏了满脸,瞧着可怖得很,但笑却跟纯粹,竟带着些干干净净的期盼,冲散了些他临死前的不堪。

谢仞遥从不后悔杀了他,却莫名地在他这笑容里一怔。

便是这一怔,他身下的燕衔春伸手了。

拂雪剑还在他心脏里插着,他硬擡起上半边身子。

燕衔春全然不顾,他将最后一点生命攒到一起,任又往他心脏里去了数寸的剑刃消磨,换得他颤抖的手扣上了谢仞遥后颈。

谢仞遥颈侧,落了一瞬滚烫的唇。

生命的溃散如山崩地裂,下一瞬,燕衔春重新砸回到了地上。

谢仞遥不可思议地朝他看去,看到了他飞速散开的瞳孔。

燕衔春死死睁着眼,谢仞遥的面容在他眼眸里快速模糊溃散,晕成太阳般热烈的光晕,恍惚间让人错以为,擡手就能碰见太阳。

燕衔春甘心错认,满怀期盼,深受眷顾。

他伸出手去。

谢仞遥指尖一凉,低头看去,燕衔春的手落在了自己不远处,他捏着的那个从未离身过的小小玉环,滚落到了自己指尖边。

“拿去吧,小白鸽,”谢仞遥听见了燕衔春呢喃般的话,他看向他如蜡烛燃尽到最后一刻的眼,听见他道,“你会做成的。”

“谢仞遥!”不远处,有鼎沸的人声响起,谢仞遥擡起头,看见了沈沤珠一行人,出现在了金光里。

沈沤珠转眼来到了他身边,还未震惊于燕衔春的尸体,就听见了谢仞遥平静的话:“我要去山河风云榜榜顶。”

顾渊峙受了重伤,飞不了太高,但山河风云榜,望不见尽头。

燕衔春的死不是终点,真正的敌人,还安稳地高坐云端。

沈沤珠高高仰起头,看向那望不见尽头的参天金柱。

她眯着眸瞧了许久,低下头来,什么都没问,只道:“我们想想办法。”

赶来的近万修者转眼将山河风云榜围了起来,他们擡头瞧着天道意志——高高在上,连沾地都不肯。

他们这些人,哪怕修为再高,站在它面前,也犹如蝼蚁。

“既然上不去,那就让它下来。”沈沤珠率先擡起了手,灵力自她掌心中溢出,汇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慢慢地绕上了山河风云榜。

纤细的灵力线条不过刚挨上山河风云榜,就断了。

沈沤珠眉毛都没动一下,重新凝聚灵力,继续朝山河风云榜缠去。

这一次,她身旁,月悟同样伸出了手。

第三次伸手时,两人身后,升起了无数只手。

一道道纤细灵力汇聚成一道粗壮的灵力,即便和山河风云榜相比还是那么渺小,但依旧飞蛾扑火般地朝它缠去,又尽数断裂。

但没有人放弃。

“成、成了!”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一声欢呼。

他们的灵力,终于挨上了山河风云榜的柱身。

这条由万人组成的灵力,像孩童的手掌,死死拉着一个成年人,每挪动一寸,都万分艰难。

但纵然艰难,却始终在挪动。

而随着山河风云榜向地上落去,谢仞遥也终于看见了山河风云榜熟悉的柱顶,柱顶之上,篆刻着许许多多少年英才的名字。

上面有沈沤珠,有许明秀,有许多在场的修者。

燕衔春已不在其上,高高在上的第一名,写的是,谢仞遥三个字。

谢仞遥瞧着它,却只想笑。

他没看几眼,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身旁的顾渊峙,伤痕累累的巨大龙身盘旋着,金色的瞳孔注视着谢仞遥。

谢仞遥握着玉环,用剑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面色平静,将掐好了诀的,流血的掌心,轻轻放在了顾渊峙伤口之上。

谢仞遥问道:“你愿意做我的灵宠吗?”

这是燕衔春方才想做的事情,将眼前这条龙收为灵宠,让他载着自己,飞向山河风云榜榜顶。

顾渊峙拼死反抗。

此时谢仞遥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矜贵的龙头缓缓低下,顾渊峙将伤口,往谢仞遥掌心里送了送。

他心甘情愿。

过了有一辈子那么长,寂静了万年的虚无境,被一声响彻云霄的落地声给彻底惊醒,伴随着无数修者凡人的欢呼。

他们拉下来了,他们让天道意志,落了灰,沾了泥。

山河风云榜落地的那瞬,沈沤珠转身,想告诉谢仞遥成功了,她刚转过头,就听见了一声龙吟。

下一霎,巨大的黑龙绕着金柱盘旋而上。

天际似漏了一个洞,撒下漫天金光,照在巨龙身上,也照在了站在龙头的人身上,森严如上古神话。

谢仞遥眼中,却已经没有了其他一切,他俯身看去,看见了顾渊峙龙身之下的,山河风云榜榜顶。

一片巨大圆润的金色土地。

谢仞遥站了上去,他被顾渊峙搀扶着,往中心走去。

整个山河风云榜榜顶空白光滑无一物,但是中央,却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孔圈。

谢仞遥蹲下,将从燕衔春身上得到的玉环放了进去。

大小形状正好,玉环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山河风云榜榜顶,让整个榜顶霎时间完整了。

完整的那一刻,整个山河风云榜金光大盛,在柱底,沈沤珠等人只觉刺眼,不由得伸手捂住眼睛,而榜顶,顾渊峙瞧着眼前的一切,则是无比震撼。

他们脚下,山河风云榜不复方才的光滑,一个巨大的风水罗盘,在他们脚下显现。

“春宵仙尊说,第二件神器是个罗盘,天干地支,八卦星象,世间的万事万物,皆被它涵盖在其中,”谢仞遥腿上和腰腹间的伤让他面色苍白,金色的光流转到他脸上,衬得他眸色极黑,“神器不在任何一个宗门手中,而在几十年前,被一少年散修所得,我就怀疑是燕衔春。”

谢仞遥记性很好,能回忆起每一次和燕衔春的会面。

不管哪回见他,燕衔春胸前垂着的一缕发上,总束着一个小小的玉环。

谢仞遥本以为那玉环就是第二件神器,此时看来,玉环不过是开启罗盘的“阵眼”。

顾渊峙静静听着谢仞遥说这番话。

谢仞遥伸手,将玉环往左一转。

咔嚓一声,以玉环为中心,整个罗盘都慢慢地往左转去,顾渊峙看见,玉盘之上,代表时间的天干地支扭曲浮动起来。

罗盘旋转地越来越快,玉环之间,整个山河风云榜榜顶竟然开始消失,露出一片黑漆漆的洞孔来。

洞口越来越大,谢仞遥拿起玉环,带着顾渊峙往后退去:“我一直在想,师尊带我去的第一个秘境,为什么是万州秘境,他为何要让我去拿仙驭。”

“仙驭又是用什么做成的,能让它承担天道而不被毁灭。”

谢仞遥语气冷静:“我其实早该想到的。仙驭的颜色,和山河风云榜一模一样。”

仙驭和罗盘,都是从山河风云榜上得来,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器,只有山河风云榜是神器。

天道是告诉他们,只有它的意志,能担得起“神”这一字。

两人已经退到边缘,顾渊峙听着他这番话,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生出慌乱,他下意识地抓紧谢仞遥的手。

谢仞遥被他抓住手腕,朝他看去,他方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此时看向顾渊峙,似乎怕他担心,于是弯眸朝他笑了笑,轻声道:“罗盘包含万物,自然也包含时间啊。”

顾渊峙一下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他脑中嗡的一声,张嘴想说什么,心口猛地一痛。

顾渊峙不可思议地低头望去——谢仞遥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和他的灵宠契。

被谢仞遥推下山河风云榜的那瞬,顾渊峙看见谢仞遥还在笑,他似乎说了什么,但转眼就被卷进了呜咽的风声里。

顾渊峙什么都没听到。

顾渊峙脑中一片空白,谢仞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呢?

从张口询问第二件神器时,他就已经在思考仙驭的来处。

看见春宵仙尊信时,那个湿着头发与他说笑的夜晚,他就已经在告别。

临海小客栈的温存,他望向顾渊峙带笑的眼睛里,也望向了自己已然明了的,明天该走的路。

隔山跨海的数万里外,游朝岫怔怔地流下泪来,这吓坏了她身旁的樊梵。他握住游朝岫的手,急道:“怎么了,我们寻的这处是对的啊,就是这个万州秘境旁,你小时候来过这,你要找的人,肯定和你一起出现过。”

游朝岫摇了摇头,她一时哽咽得竟说不出话来,只死死握住他的手,在他焦急的目光中过了许久,才猛地大声哭出来:“我没有师兄了,樊梵,我没有师兄了……”

卫松云突然推开窗户,朝天上望去,他这个动作惊扰了其他在酒肆里吃酒的客人,纷纷朝他投去不满的目光。

有暴脾气的,直接道:“下着雨呢,不长眼的开个什么窗户……”

但话未说完,就住了嘴。

他们看见了卫松云眼中流下的泪。

沈沤珠听见了一道极痛苦的龙吟,她松开捂着眼睛的手指,看见山河风云榜的金光正在飞速消逝,慢慢暗淡的金光之中,巨大的黑龙急速朝柱顶飞去。

月悟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山河风云榜要恢复刚刚的样子了。”

沈沤珠没有回这话,她瞧着上面,疑惑问道:“你看见谢仞遥没?”

顾渊峙再没看见谢仞遥,光洁的柱顶上,没有一个人。

他只看见了一抹木色。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雕小亭,有两层,是谢仞遥的家,他宝贝得厉害,戴在颈上,从不舍得摘下来。

似乎是知道顾渊峙一定会返回来找他,他留给了顾渊峙一个空荡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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