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见吴晟答应，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好！好！小友肯答应，老夫感激不尽。如此，我们便从这‘道’之根本开始如何？小友，你认为，何为‘道’？”

吴晟张了张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哪里知道什么玄之又玄的“道”？但看着老者那鼓励的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凭借着自己最粗浅的理解。

吴晟缓缓说道：“在下以为道并非是统一的，固定不变的！而是多元化，动态的！正如同古籍所说，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目标，哪怕道不同，也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古人亦云，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

老者并未立刻评价吴晟的观点，而是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仿佛在品味着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引导的意味：

“‘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万川归之’……小友能想到此节，已属难得。然则，老夫有一问：万川虽终归大海，但其流经之地，或滋养万物，或冲毁田舍，或清澈见底，或浑浊不堪。这途中的‘过程’与‘影响’，难道便不重要吗？若只重‘同归’之果，而忽略‘殊途’之程，岂非偏颇？又如何能说，冲毁田舍之洪水，与滋养禾稼之清泉，其‘道’相同？”

吴晟被问得一愣，眉头紧锁起来。他确实没想那么深。但老者的问题，却莫名触动了他某些修炼时的感悟。

他沉吟良久，组织着语言，不太确定地说道：“前辈所言极是。过程……自然重要。就像晚辈修炼，天赋差，走的弯路多，过程艰辛。但正是这些不同的‘弯路’，让晚辈更明白哪些路走不通，哪些方法更适合自己。或许……或许‘道’并非只有一个固定的终点，也并非只有一条正确的路？那归海的万川，虽路径、影响各异，但它们都在‘流动’，都在‘奔向’某个方向，这‘流动’与‘奔向’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种‘道’？至于洪水与清泉，它们都是‘水’之道的不同体现，作用于世间，结果不同，但本质……或许都源于水之性？只是因时、因地、因势而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和作用？”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些混乱，难以用精准的语言表达清楚。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的书架，目光扫过那些典籍，仿佛想从那些先贤的智慧中找到支撑或启发。

老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那下意识寻求典籍帮助的眼神，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反而追问道：“哦？依小友之见，这‘水之性’又是何物？何以能呈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形态与作用？若以此类比于人道、治国之道、纵横之道，又当如何理解？”

这个问题更加宏大，直接牵扯到“道”的本源与运用。

吴晟顿感压力巨大，额角微微见汗。他知道自己那点浅薄的见识根本不够看。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老者恭敬一礼：“前辈，您这个问题太过深奥，晚辈见识浅薄，实在难以回答。可否……可否容晚辈翻阅一下这些典籍，看看古人先贤是如何论述‘水’与‘道’的？或许能有所启发。”

他这番举动，既是实话实说，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求助。他并未不懂装懂，而是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并愿意通过学习来弥补。

老者闻言，抚须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是赞许，又似是某种期待得到了初步的回应。“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小友能知不足而求学，正是治学之道。请自便。”

得到允许，吴晟立刻走到书架前。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漫无目的地浏览，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去寻找。他首先抽出了那卷《道德经》，因为他隐约记得里面似乎有关于“水”的论述。他小心翼翼地摊开竹简，借着草庐内柔和的光线，仔细阅读起来。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吴晟轻声念着，眼神逐渐专注起来。

接着，他又找到了《孙子兵法》，试图从中寻找“水”与“势”、“变”的关系。“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点头，甚至忘记了身旁老者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着古老智慧中的水分，并结合自身那并不丰富，却足够真实的修炼和人生经历，努力理解、消化着这些思想。

老者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吴晟专注翻阅典籍、时而喃喃自语的身影，澄澈的眼眸深处，那抹审视与考验的光芒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愈发清晰的欣赏与考量。

老者心想道：“此子，天赋根骨或许平庸，但心性坚韧，不惧艰难，能于绝境中觅得生机，此为其一；思维不受常规束缚，虽学识浅薄，却能凭直觉触及“道”之多元与动态的本质，此为其二；更为难得的是，有自知之明，不逞强，肯低头求学，并能将所学与自身体悟相结合，此为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