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宇神色平静,赤影剑悬浮在他身侧。
“还愣着干什么!”
王铁山粗犷的吼声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用刀背狠狠拍了一下身边发呆的船工,“活着的,都动起来!清理甲板!救治伤员!”
这一声怒吼,如同当头棒喝,将众人从震惊中唤醒。
“是,船长!”
“快,把受伤的兄弟扶到后舱去!”
“统计伤亡!”
船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开始处理这片狼藉。
海盗的尸体被毫不客气地拖到船舷边,像扔麻袋一样被抛入大海,很快便消失在深蓝色的波涛之下。
处理那三名被炸得不成人形的蛊修时,王铁山显得格外谨慎。
“别用手碰!”他喝止了一名正要上前的船工,“陈管事,去取些火油来!这些家伙邪门得很,烧了最干净!”
陈平煞白的脸色还未完全恢复,但听到指令,立刻点头哈腰地跑去安排。
很快,三具残缺的尸体被浇上火油,一把火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熊熊燃起,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股更加难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但所有人都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蛊修,在凡人眼中本就是与毒物、诅咒联系在一起,付之一炬,才能让人心安。
在火焰中,王铁山眼尖,用刀尖从烧焦的衣物残片中挑出了三个灰扑扑的储物袋。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个储物袋用刀尖挑起,送到罗宇面前,“罗仙师,这是从那三个邪修身上找到的,请您过目。”
此刻,他对罗宇的称呼已经从“罗道长”变成了“罗仙师”,一字之差,代表的是敬畏程度的天壤之别。
他现在才明白,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轻修士,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两张符篆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罗宇看了一眼,并未立刻接过,而是淡淡地说道:“王船长,你和陈管事清点一下船上的损失,尤其是伤亡情况,稍后报我。”
“是,仙师!”王铁山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下。
罗宇这才伸手一招,那两个储物袋便凭空飞入他的掌心。
神识探入其中,他微微摇头。
正如他所料,这几个散修穷困潦倒。
两个储物袋加起来,下品灵石不过三百余块,几瓶品质低劣的丹药,还有几本残缺的册子,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粗浅的炼蛊之术和歹毒的害人法门。
除此之外,便是些零零碎碎的杂物。
对他而言,这些东西形同鸡肋,不过聊胜于无。
罗宇将储物袋随手收起,目光又投向了那三具尸体燃烧之处。
他神识一扫,伸手凌空一抓,三件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法器残骸便从灰烬中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这正是那三名蛊修临死前祭出的防御法器。
其中那面黑色的幡旗受损最为严重,幡面早已在爆炸中化为飞灰,只余下一根乌沉沉的旗杆,入手冰凉,似乎是某种阴沉木,倒不失为一件不错的炼器材料。
那面小盾则是最普通的玄铁盾,一阶下品法器,此刻盾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灵性大失,显然已经报废,只能卖个材料钱。
反倒是那面龟甲,材质颇为不凡,罗宇估摸着应是取自某只一阶后期的玄水龟。
可惜那蛊修得之偶然,并未精心祭炼过,防御力有限,如今也被炸裂了半面,同样只剩下材料价值。
将这三件残破法器清点一番后,罗宇也只能暗自感叹这些散修的寒酸。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他还是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入了储物袋中,也算是一笔小小的添头。
……
夜幕缓缓降临,海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
远航号的甲板已经被冲洗干净,船员们在王铁山的指挥下,拆了那蛊修留下的那几艘快船,叮叮当当地修补着被炸开的巨大豁口。
主帆也被取了下来,几名手巧的船工正借着月光,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上面的裂口。
桅杆断裂得最是严重,只能先用铁钉和木板临时固定。
船舱内,气氛一片沉重。
陈平拿着一本册子,面色凝重地向罗宇和王铁山汇报着统计结果。
“罗仙师,王船长……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此役,我们一共战死四人,一名船工,三名矿工,都是被数只蛊蜂蜇中,解毒丹没能救回来……”
王铁山沉默着,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死去的船工是他带了多年的老伙计,平日里憨厚老实,没想到会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片海域。
陈平顿了顿,继续说道:“重伤的有十三人,两名船工,三名划桨手,还有八名矿工,他们同样是被蛊蜂所伤,虽然服下解毒丹后性命无虞,但……”
他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木板上,脸色依旧青紫,气息奄奄的几名伤员,艰难地说道。
“但是蛊毒已经侵入经脉,留下了病根,船工和划桨手们都是练骨境的好手,底子厚,修养个一年半载,或许还能恢复。
可那八名矿朋友……其中七人,都只是练皮境的修为,根基尚浅,这蛊毒阴狠,恐怕……恐怕他们此生武道,再难有寸进。”
此言一出,王铁山的拳头攥得更紧了,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忍。
而躺在那里的七名年轻矿工,虽然身体虚弱,但神智尚且清醒,自然也将陈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死寂。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有时候是希望的破灭。
这七名矿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们出身贫寒,没有背景,之所以愿意背井离乡,冒着生命危险来海外当矿工,为的便是赚取那一份能够支撑他们修炼武道的资源。
他们的梦想,或许是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武师,或许是能加入某个宗门的外门,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武道,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是他们人生的全部支柱。
而现在,陈平的一句话,将这根支柱,无情地敲碎了。
武道再难寸进。
这七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玄雷,劈在他们的天灵盖上,让他们脑中一片空白,连日后的人生都仿佛化作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灰暗。
一名脸膛黝黑,身材壮硕如牛的年轻人,眼角滑下两行滚烫的泪水。
他叫阿牛,是村里力气最大的小伙子,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爹娘保证,三年后一定练成练骨境,衣锦还乡。
另一名身材稍显瘦弱的青年,则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来也毫无知觉,双目空洞地望着船舱顶棚。
压抑的啜泣声,渐渐响起。
他们不敢大声哭嚎,怕打扰到仙师和船长,只能将头埋在臂弯里。
王铁山看着这群半大的小子,心中堵得难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平也是一脸不忍,叹息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