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月俸,如何不够?咱当年……”
朱标打断道,声音带着痛惜:
“陛下!非是嫌少,而是真不够!不够养家,不够糊口,不够安居!”
他环视百官,掷地有声:
“五石月俸,于民间需支付柴米油盐酱醋茶诸般开销,衣物修补需购布匹,房屋修缮需付工钱,马匹喂养需备粮草,器具损坏需钱更换,公差外出食宿需自掏腰包!稍一出远门,家中老母便得勒紧腰带!这尚是无病无灾之时。倘若有家人染疾求医问药,开销倍增!寒冬需购炭火、棉衣、被褥……区区五石月俸,九品小官如何支撑?”
殿内死寂,朱标的话如同惊雷,震得群臣心中发颤。
他继续道:“父皇,不止九品,八品、七品乃至六品官员处境亦然!上有老下有小,家仆俸银皆仰仗主官,区区月俸十石,杯水车薪!正是此等窘迫,方滋生无数贪墨!俸禄不改,贪官只会越杀越多,永无止境!”
朱元璋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扶手。
沉默良久,他才冷冷道:
“既然不够,监国以为该如何?”
朱标等的就是这句。
“回陛下,臣正是体察官员生计艰难,详查此案后,发现这些九品官员贪墨多是为保全家性命。所贪之财,数额有限,且其中不少人并未中饱私囊,或用于公务应酬,或周济穷苦。故臣恳请陛下暂饶此一百八十人死罪!待日后详查,若确有贪墨国家巨资、罪大恶极者,再斩不迟!”
胡惟庸见状,立刻出列支持:
“陛下!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既有内情,何不暂缓行刑,待查明再交刑部定夺?”
文官纷纷跪倒附和。
蓝玉等武将亦随之跪拜支持太子。
龙椅之上,朱元璋内心翻腾。
朱标将俸禄之弊赤裸裸揭开,矛头直指他定下的国策。
若换旁人,早已被他拖下去斩了。
可这是朱标!
他强压怒火,目光扫过跪倒一片的臣子,终是深吸一口气:
“好!太子监国能察此弊,甚好!郑兴!”
“臣在!”
“诏狱中一百八十名犯官,好生看管!在俸禄事未决前,不得有失!若出差错,唯你是问!”
“臣遵旨!”郑兴领命,冷汗涔涔。
朱元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朱标与百官:“退朝!”
但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之后朱元璋屏退左右,独留朱标。
他啧啧称奇地上下打量着儿子:
“标儿啊,近些日子你是怎么了?先是宗室赡养之议未决,今日又抛出这俸禄难题。你老实告诉父皇,究竟是何缘由?”
朱标早有准备,躬身道:
“父皇,宗室之事儿臣已有眉目,尚需斟酌。但这俸禄之弊,实乃迫在眉睫!前番儿臣赴广东查案,亲见当地官员因粮价飞涨、俸禄微薄,被逼与外邦交易牟利以解燃眉!儿臣细查,此人所得并未尽入私囊,部分散于贫苦百姓。由此及彼,儿臣再查各地官员俸禄,发现八成九品小吏生活困顿,竟不如殷实农户!八品、七品、六品官员亦多捉襟见肘!父皇!俸禄不改,贪墨之风只会愈演愈烈,杀之不绝啊!”
朱元璋脸色愈发阴沉,斜睨着朱标,手指重重敲击扶手。
半晌,才幽幽开口:
“标儿,咱祖上颠沛流离,皆因贪官污吏!如今你却为他们开脱……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朱标痛心疾首:
“父皇!您果真如苏兄与母后所言,知错不改,刚愎自用!”
他抬起头,直视君父,“儿臣此举,非为贪官开脱,实为大明根基计!若官员皆因饥饿而贪,朝廷威严何在?若清正者无以养家,国法正义何在?此弊不除,祸及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