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经以载道,亦以蔽道
文华殿外,一众翰林官们鱼贯而入。
只是这队伍,站得却有些古怪。
本该是左右两列,可左侧的队伍将近二十,右侧却只有十余,显得极不协调。
王祚远眉头紧皱,神色不耐。
他目光扫过那拥挤的左列,呵斥道:“左列最后那几位,到右列去!快!”
被点到的几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忿,磨磨蹭蹭地挪动脚步,站到了右列的末尾。
队伍总算在表面上恢复了齐整。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是这寂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暗流。
几乎所有的翰林官,双眼都布满了血丝,眼圈发黑,显然为了皇帝布置的“问题”,熬了数日。
人群之中,倪元璐的模样最为奇特。
他脸上擦了厚厚一层脂粉,白得有些吓人,却依旧遮不住一个清晰的黑眼眶,像是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拳。
而在几乎已经靠近殿门的位置,站着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齐心孝,戴上了陛下特赐的口罩,将大半张脸都遮了起来。
可那口罩之下,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热切与激动。
他攥紧了拳头,心脏砰砰直跳,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陛下驾到——!”
随着锦衣卫特有的拉长声调,殿外的静鞭三响,清脆利落。
身着明黄常服的朱由检,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步入文华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众人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朱由检的声音平静无波,他在御案后坐定,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群臣。
众人谢恩起身,各自站定。
一时间,场面却尬住了。
王祚远手持笏板,有些不知所措。
这日讲非日讲,经筵非经筵,没有往日的流程可循,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引导。
他下意识地望向左列的首辅黄立极。
然而黄立极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
今日这场“论道”,从一开始,就是新君的舞台,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这些臣子来安排。
果然,御案后的朱由检轻轻咳嗽了一声。
“诸位递上来的册子,朕都看过了。”
朱由检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一些册子说,理乃天然之道,是故孔子取仁,古文替代今文,皆是理之所致,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此为正道。”
话音刚落,左列的官员,纷纷点头,右侧的官员却有些人轻轻撇嘴。
“另一些册子说,心即理,理在心中,所谓‘知行合一’,孔子发仁,乃本心使然,与外物无关。”
右列翰林官们,这下轮到他们抚须点头了,左列的官儿们则面露不屑。
“当然,还有些册子主张兼收并蓄,认为理与心本为一体,不应有所偏废。”
朱由检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倪元璐。
瞬间,理学、心学两派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齐刷刷地射向了倪元璐。
倪元璐脖子一梗,毫不示弱,一一瞪了回去。
朱由检笑了笑,语气平淡:“这些观点,其实都不出奇,数百年来,诸位先贤大儒,早已辩过千百遍了。”
他轻轻一句话,让殿中不少人都是一愣。
“不过,”朱由检话锋一转,“倒是有几本册子,观点颇为新奇。”
人群末尾的齐心孝,呼吸猛地一滞,攥紧的拳头里沁出了汗。
——陛下在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