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伦,沼泽地。
雨后的沼泽弥漫着腐殖土与水藻的腥气,夕阳将泥泞的水洼染成晃眼的橘红。
几株歪脖子枯树在水边投下扭曲的黑影,气氛阴森。
维瑟米尔老爷子像一尊褪色的雕像,背对着夕阳站在浅水洼边缘。
他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衣套着崭新的狼派猎魔人铠甲,斗篷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浆。
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猫眼竖瞳死死盯着水洼深处几个不断冒出气泡的浑浊水坑。
他身边跟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年轻学徒,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少年青涩,正紧张地握紧手中的训练木剑。
“眼睛别乱瞟,小子。”
维瑟米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瞬间让名叫亚尔斯的学徒一激灵,
“沼泽里的水鬼比普通河边的水鬼更加凶猛,精得像泥鳅一样。”
“看到那三个往外冒泡的窟窿眼没那就是它们的窝,它们会趁你放松的时候,从身后将你扑倒,咬破你的喉咙。”
老猎魔人维瑟米尔粗糙的手指准确地指向三个最活跃的泡泡群。
“现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请这几只喜欢泡烂泥坑的家伙冒出头来”
亚尔斯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想:“书上说……书上说用阿尔德法印震荡水底,或者……或者引燃沼泽瓦斯用依格尼”
“啪。”一块泥巴精准地砸在亚尔斯脚边。
“书书里的知识是死的,要灵活运用才行。”
维瑟米尔哼了一声,弯腰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一个小瓶。
“对付这种集群又记仇的蠢货,最稳当还是用‘水鬼克星’。看着。”
他打开木塞,瓶子里是某种刺鼻的浑浊黄色油膏,小心地在离那几个水窟窿不远的干燥泥地上划拉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火油线。
“位置要选上风口,沾不了水的干燥泥地。引线不要划太直,给它们留点犹豫的功夫,让油臭味熏它们。”
“这帮蠢东西,在窝里被烟熏火燎的臭味一激,肯定憋不住要窜出来,到时候就可以用剑来说话了。”
维瑟米尔一边说,一边已经麻利地掏出打火石。
刺啦!
火石迸溅出火星,点燃了火油线,一股刺鼻、带着硫磺味的浓烟立刻升腾而起,被风卷向那几个水窟窿。
噗通!噗通!几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三个混身沾满淤泥、长着青蛙般凸眼和长满利齿大嘴的丑陋身影猛地从水洼里冒了出来。
它们发出尖锐、嘶哑如钝锯刮铁的难听怪叫,显然是老巢被扰,暴怒异常。
“来了。”维瑟米尔低吼。
“记住它们的动作,迟缓但爪子狠。别被它们拖到深水里,砍它们的下盘,最不济也要削断腿筋。”
“我数三……”
“二”字未落,老猎魔人猛地踏前一步。
看似沉重的身体爆发出不相符的灵活。精钢打造的银剑带起一道森冷的白光。
咔嚓!噗嗤!
最前面那头水鬼刚扑到半空,就被一剑精准地削断了左腿膝弯处的筋腱,惨嚎着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维瑟米尔左手法印瞬间发动。
嗡!!
一股无形却强劲的空气冲击波狠狠撞在另外两只刚扑上岸的水鬼身上。
扑通!扑通!两只水鬼被撞得向后翻滚,摔入浅滩,溅起大片水。
“到你了,小子。别发呆!砍翻那个倒地的。”
维瑟米尔厉声命令,自己则如同磐石般横在学徒亚尔斯身前,银剑遥指着挣扎爬起的两只水鬼。
亚尔斯猛吸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训练剑狠狠朝着地上那扭动的水鬼脖颈劈了下去。
一次,两次……噗嗤!
污血飞溅,腥臭扑鼻!
看着这个平时连杀鸡都紧张的小子在实战中被逼出来的那份狠劲,维瑟米尔紧绷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
结束战斗,维瑟米尔小心地处理掉水鬼的尸体,收集能卖钱的腺体和脑组织。
亚尔斯在旁边帮忙,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煞白和刚才用力过度的虚汗。
“师傅……我们今晚……还住那个磨坊”
亚尔斯小心翼翼地问,语气里带着点期盼。
他刚跟着老猎魔人没多久,以前听师兄们说过,以前任务完了要么找个废弃小屋凑合,运气不好还得睡野地。
维瑟米尔将处理好的腺体小心收进密封罐,头也不抬:“对,磨坊旁的‘灰熊旅店’。那儿的老板娘认得我这身行头,公会提前给这边发了任务通告单子,公会付钱,有热水、热饭,床铺也干净。”
他顿了顿,看着远处村落里升起的袅袅炊烟,眼中那些年累积的寒冰似乎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丝,连带着沙哑的嗓音都温和了些许。
“时代不一样了,小子。”
“在基里曼校长的旗帜下办事,不用再像我们年轻那会儿,被人像过街老鼠一样撵着跑了。”
“起码……能睡个安稳觉,喝口热汤。”
老猎魔人维瑟米尔发出感慨。
猎魔人公会现在蓬勃发展,他们这些导师,则带着学徒里面年纪较大,成绩较好的学生,出来进行实战训练,接取各种任务。
越来越多的新鲜血液涌入到猎魔人这个行业里,让以前总是为学徒发愁的维瑟米尔不禁感慨。
他们现在真的是赶上好时候,多亏了基里曼。
…………
诺维格瑞城南区的“酸麦芽酒馆”里正人声鼎沸。
劣质麦酒的酸味、烟草的辛辣味、汗臭和廉价脂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典型的市井气息。
光线最差的角落木桌,一个白发的沧桑男人懒散地斜靠着墙,手指捻着几张边缘磨损的硬纸牌。
他穿着不起眼的灰色猎魔人皮质上衣,一对狼首徽章用细链悬挂在胸前,正是杰洛特。
他对面坐着一个神情紧张兴奋的少年学徒卢卡什,眼神不停在牌局和师傅之间来回扫。
桌面上铺着北方最流行的昆特牌局。
杰洛特手里捏着最后一张牌,表情毫无波澜,嗯,白狼本来就是面瘫,也很难做出什么表情。
对面几个粗壮的水手模样的男人额头冒着汗珠,死死盯着桌面。他们的点数明显处于下风。
“见鬼……‘蟹蜘蛛女王’。这家伙怎么总在最要命的时候抽到他”
一个大胡子水手懊恼地拍着桌子。
杰洛特慢悠悠地将手中最后一张牌——画着巨大狰狞甲壳蜘蛛的“蟹蜘蛛女王”放上桌面,瞬间翻盘。
“承惠。一共是……二十三克朗。”
杰洛特的声音依旧平稳得近乎冷淡。水手们骂骂咧咧地把几枚带着汗渍的克朗硬币扔在桌上,脸色难看。
“太厉害啦!老师,最后那张牌简直神了。”
学徒卢卡什兴奋得小脸通红,一把揽过桌上所有的钱币,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之前跟着老师流落各地,哪见过这么痛快地赢钱。
杰洛特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拿起桌上最大杯的麦酒喝了一口:“运气而已。”
他站起身,披上椅背上的斗篷,“别傻笑了,收拾东西走人。”
“去哪啊,老师”
杰洛特已经走出了几步,头也没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酒馆的喧闹:
“数数你怀里那堆叮当响的东西,够不够我们去‘红苹果园’请姑娘们喝杯好酒。”
卢卡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猛地想起那是个很有名的……呃,消遣的地方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把钱塞进皮袋,屁颠屁颠地追了出去:“等等我啊老师。”
……第二天清晨。
“红苹果园”的后巷还残留着隔夜的脂粉味。
卢卡什揉着酸痛的后腰,顶着一对黑眼圈走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钱……昨晚赢得那笔“巨款”,包括他那点可怜的学徒“积蓄”,已经一个铜子都不剩了。
不过想想那些温柔热情的姐姐们和昨晚从未体验过的快活……好像……也挺值
他嘿嘿傻笑着。
旁边的杰洛特则淡定得多,一边整理着袖口的搭扣,一边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啥两样,只是眼神里似乎也少了点平日赶路时的寒气,显然昨晚的姑娘伺候着他也很舒服。
“感觉如何”
杰洛特破天荒地问了一句。
卢卡什红着脸,嘿嘿傻笑:“……太棒了老师。就是……有点贵。”
“一分钱一分货。享受就得付钱,天经地义。”
杰洛特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步入渐渐喧嚣起来的晨间街道。
阳光洒在他白发上,带出些许金色。
他瞥了一眼身旁还沉浸在回味里的小学徒,声音低沉地补充道:
“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多亏了你们的校长。”
“不用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不用忍受别人的白眼和咒骂,不用在粪坑里打滚。靠本事挣干净钱,在……能让自己舒服的地方。”
他没说“基里曼”这个名字,对于这位带走了自己养女希里的男人,杰洛特还是有些顾忌的。
但那份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在大城市里正大光明出入的自由和底气,本身就是最好的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