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安怔怔的扭过头,看向了韦立。
几百条人命,在他冷漠的眼中,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只不过是战报上的一串文字而已。
“你说...什么”
“一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把他们一笔带过了”
“他们的命,就活该被拿来当做填路的石子吗”
韦立看著语气越来越冷的许平安,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反而冷漠的说道,“是的,他们就是填路的石子,而且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些。”
许平安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猛的爬起身攥紧了韦立的衣领,“你再说一次...他们是什么”
韦立的眼神依然平静,他没有回答许平安的问题,反而问道,“许司令,我过完生日就已经43岁了,喊你一声平安,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许平安渐渐攥紧了拳头,不言不语。
“平安,董宏是石子,和他一起牺牲的战友也是石子,包括我在內,也是石子。”韦立的语气不紧不慢,就像在给学生上课一样。
“如果拿我们的命,可以为大军填出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我们全都可以去死,而且无怨无悔。”
“这就是战爭!!”
许平安愣住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將功成万骨枯...
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平安手上的力气下意识的一松,沉默的坐回了原位。
韦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坐到了许平安身边轻笑著调侃道,“平安,我攥过一次你的衣领,你也攥了我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吧”
见许平安没心情和他说笑,韦立仰起头看著车顶,用一种回忆的口吻说道,“平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为什么我已经带领大家胜利了,还会有人死呢』『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住所有人,让伤亡不要再发生呢』『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才害死了那些战友呢』”
许平安听著韦立一句句说出了內心的想法,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也是预言家”
韦立轻笑著摇了摇头。
“我猜出你內心的想法,靠的不是预言,而是经验。”
“当初我第一次领兵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一批又一批的战友死在我的面前,我才想明白了刚才告诉你的道理。”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啊...”
韦立深深吸了口气,扭过头望向了许平安,“平安,你的实力非常强,可以说是匪夷所思,非人的那种强。”
“这一场战斗,是我们贏了,而且是大胜!这都是你个人能力的体现。”
“可你也还是个人,你不可能大包大揽,一个人把军队才能完成的活都给做了。”
“我们作为指挥官,作为將领,能做的其实一直都只有一点。”
“打贏那场该死的仗。”
“儘量多带一些弟兄回家。”
“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要纠结弟兄们死的有没有价值,也不要纠结他们会不会被人遗忘,只有我们能打贏那该死的仗,我们才能让弟兄们死得其所,才能让世界记住他们的名字。”
“一旦输了,那弟兄们才真的是白死了。”
“不要辜负他们流下的血。”
许平安攥著那张写满了名字的阵亡名单,沉默了许久许久。
直到他的指节都泛起了青白,许平安才轻声说道,“等战爭结束了,为这些战死的兄弟立个碑吧,他们是为了凉州省而死的,不该被人忘记。”
“理应如此。”韦立长长的鬆了口气。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许平安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经歷完一场战斗以后,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当时的韦立还只是个小军官,就算再迷茫,再无助,再难受也还有段將军在,军心不会乱。
一旦许平安这个司令脑子陷入自我怀疑,就很容易指挥变形,导致全军溃败。
还好...
许平安比韦立想像中要勇敢的多的多。
或许,他真的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吧...
许平安深吸了口气,將手中的名单小心折好,本能的就想往怀里塞去。
可考虑到自己的战斗风格,他又重新將名单取出,小心的抚平后,放到了指挥车上的抽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