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太子似乎心事重重,夜里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帝王家能有什么让皇位的位置如此焦躁,只怕和近几日司马赴的传言有关。
帝国动**,朝臣却赞誉吴地百姓安居乐业,吴王贤德爱民。
此情此景,如何教司马涯不能不如坐针毡。
她挥退宫女,松松的将一头乌发挽到脑后,披上丝织外袍走出内室。
“新人总是手生些,若非殿下贤明有容人之心,也不会让她留下服侍臣妾的,不是么。”韩素素扶着司马涯坐下,伸出手抚弄他一头的乌发,沉香檀木梳顺着乌黑光亮的发丝而下。司马涯的发细软,比起她的毫不逊色,她时常在想他对权利的欲望,就如女子替他梳发,只能顺着,不能扯了一丝。
过了些许时候,司马涯心情似乎平复不少,正襟坐在软席上,闭目享受佳人服侍。不得不说,韩素素很得他的心。只是这几年,她还是这样不冷不热,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或许她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这里。转而又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他何须在意儿女私情,棋子够用就好。若是有一天她成了没用的棋子,他想他也不会弃之不顾。
“今日你哥哥还朝,虽没有大兴迎礼,却不能不重视。他是我朝难得的奇才,本太子断不会委屈他。”
“臣妾先替长兄谢过殿下,只盼长兄早日康复。春花说,长兄得的是心病,这几日长歌虽陪着,却不见得好多少。”韩素素略微一出神,不小心扣住了司马涯的一撮头发,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跪在一旁请罪。
司马涯没有说话,看着身边臣服的女子,已经没了初来东宫时少女的水灵,一双眼睛变得和自己一样,深沉,内敛,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风华和失意。他长叹一口气,让身边的宫女替他竖好冠,然后又沉静地看着她。
“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四年。”他单手扶起韩素素,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可记得那年本太子说过的话。”
韩素素诧异地看着他,自古帝王多薄幸,后宫美女如云,能让人怜爱的人那么多,即便他只是太子,但可以宠幸的女子也颇多,而今的那几位良娣宝林哪一个不是艳若桃李,才貌双全,谁还会记得当年的誓言呢。
“殿下……”
“本太子说过,会护着你们母子,只是为何你不肯多信本太子一些。本太子才是你的依靠,不是么。”
风微微,芍药花艳丽多姿,空气里也传来些许甜味。
韩素素低下头瞬间湿了眼眶,强忍着不肯落泪,低下头看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锦带,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现在的司马涯城府极深,攻于心计,早已看出她对母家的关怀更胜于对东宫。可是,为什么自己总有一丝畏惧,隐隐间看着他的模样觉得不那样真实,第一次,觉得听着他的声音是那样难受,看着他的笑意是那样刺眼。
“别哭。”司马涯拾起妆台上的绢帕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柔和平淡,听不出多少情绪却饱含着异样的情愫,“若是不信为夫,也该信烨儿,那是你我的孩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还怕本太子会亏待你吗。为夫即便是要你哥哥的忠心,也不会拿你做戏。”他伸手将她乌黑的发丝拘于手中,随后替她挽到耳后。
“臣妾只觉得许久不曾与殿下交心相谈。”她抬起头,温和一笑,不是逢迎也不是恭顺,这一笑她确是发自内心的。于公于私,此生,再不能心存他人了。
那一年她带着皇命诰书和行礼,安静坐在马车里,挑起帘子,猛然间看到官道两侧是开得正盛各色芍药,争奇斗艳,花香弥漫了一路。赶车的老车卒性子温吞,慢慢悠悠地说着陈年往事,还说赶了那么多年的车,头一回见到这么鲜活亮丽的景象。
不知是谁在吟,“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多事之秋,你只需陪在为夫的身侧即可。”他将韩素素的手握在手心,她能一路陪他走多远,谁也不知道,但若是一生,该有多好。
司马烨在前殿安静地等了半个时辰,就听到有人走来,宫人们鱼贯而入,列在各自的位置,垂眸敛声,恭敬肃穆。空气中飘来茉莉花香,提着熏灯的宫女走过后,司马涯穿戴常服,从正殿门而入。
他站起身,看到父亲黑色衣裳和母亲翠绿的襦群拖曳而过,随后又是清一色的藕色宫女裙摆。
“孩儿给父亲母亲问安。”他声音清凉,却不招摇,跪地起身,丝毫不拖泥带水。
“少傅说你昨日病了,可好些了?”司马涯静静地问他。
“谢父亲关怀,不过偶感伤寒,孩儿已大好了。”
“等得空替你寻觅一位武师,多习习武,练好身子。”
司马烨稚嫩地应了,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母亲,然后又垂下头,似乎思索着什么。
而司马烨只坐了一会儿,便有前殿的小公公前来传递消息,随后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韩素素看着他,似乎比上一次见他更高了些,礼仪举止也被教授地很好,俨然如小大人一般,看着十分亲近又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