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朦朦。
摘下斗笠的安念玖立身于屋檐下,脸上带着光亮的水渍,默默地注视着前方跪在街道中央抱着死去的丈夫哭泣的妇人。
那个死去的男人是个捕役,身上还穿着执行公务的差服,腰间的佩刀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刀鞘。
安念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自她来到庆都之后,所见这样的事并不少。万鬼宗在庆都聚集大小群邪,随着越来越多的外道同类混入城中,作奸犯科也渐渐变得明目张胆。
对于江湖中事,官府的反应向来滞后,庆都的官差捕役们虽然有所行动,但无论在人数和身手武艺上都根本不足以对抗有备而来的万鬼宗。
那个死在街道中央的捕役甚至可能不是被万鬼宗内的好手杀掉的,说不定是死在一些趁乱而起的流寇地痞之流手中。
安念玖默默叹息了一声,川州也是帝国边陲,万鬼宗从番域归来将此地作为起事的根据地,恐怕也是有天高皇帝远的考量在里面。帝都之乱后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顾得上万里之外的庆都?能来的,也只有他们云中剑了。
入城这些天,她一直在小心谨慎地打探万鬼宗行动,试图找出方无锐的行踪,然而别说是方无锐本人,连他手下的孤劫众都不曾见到过。万鬼宗招来的宵小之辈倒是见了不少,但安念玖顾忌打草惊蛇,好几次都只能强忍着没有出手。
眼看庆都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糟糕,她心中不禁也泛起些许无力感,荒芜宗的力量说到底也还是略显不足,云中剑在川州几乎没有提前部署,这块地方算是个一直以来都存在的盲区。
本就心情欠佳的安念玖内心被眼前这场不是时候的雨搅得更加阴郁,远空雷声阵阵,仿佛在提醒她已经到了入夏时节。
夏季,雷雨,这些都能勾起她心中关于三年前渝陵行动的回忆。每当看到庆都新出现的遇难者时,她也总会想起过去所见到的那些牺牲。这些就是他们至今还在战斗的理由,因为绝不能让江湖秩序落到这帮为非作歹的恶徒手中。
雨势渐小,安念玖重新戴上了斗笠,走出容身的屋檐之下,她最后朝那个可怜的妇人看了一眼,而后转身踏向远方。
前方细雨中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钝铁在粗糙的石板路面上行走,安念玖警惕地停下了脚步,左手按住了寸樱的刀柄。
十步之外的巷子口,一个披头散发的高壮男子缓缓现身,赤膊着的上身交错缠绕着黑色的铁锁。随着他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走出巷子来到安念玖所在的这条街路上,锁链缀连拖行在地的锈迹斑斑的那条刀型铁片也映入她的眼中。
那条生满铁锈的刀型铁片足有六尺余长,看原型似乎是把军中所用的斩马刀剑,锋刃已经被铁锈掩埋,但其硕大的外形依然威慑力十足。
那人来到街路上之后也注意到了安念玖的存在,冷淡地投来一瞥之后,便拖着铁链和巨铁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安念玖放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这人看起来不像是附会而来的无名之辈,那把生锈的巨铁连着铁锁看起来少说比自己手中的寸樱沉重十倍不止,用那种东西作为兵器的人想必有两把刷子。
安念玖等那人走的稍远了才继续前行,行至他方才现身的那处巷子口时,心中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扭头朝巷中望去。
这一望之下,她整个人彻底僵住了,紧接着身子因极度愤怒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