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婶带着婉娘和沫儿走了个遍。沫儿见院落一角放着些破旧的包裹,朝婉娘使了个颜色,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朝包裹轻踢了一脚,道:“这是什么破烂?”
魏婶愤愤道:“就这几个月,这间上房就被他们堆成了个猪窝!里面干草、毛发、破丝瓜,啥都有,一股子腥臊味儿……”说了一半,突然想到婉娘是来租房子的,唯恐他们听了不租,忙道:“不过已经收拾过了!你看看,地面都铲了一遍,多干净!”
听到“丝瓜”二字,沫儿心里一动,趁魏婶不备解开包裹,用棍子拨弄。包裹里全是干蓑草,夹杂着几缕长长的灰白色发丝,倒也干净,像是坏了的拂尘上的,沫儿随手捡了缠着手指玩儿。不过发现的两条手臂粗细的“丝瓜”还真的是去年沤烂的丝瓜干儿,根本不是虫茧。
既然没有虫子,就不用紧张了。两人借口要考虑考虑,在魏婶的挽留声中离开了小院。
解救了公孙玉容,这一顿大餐肯定跑不了。沫儿吸着路边水煎包的香味,将捡到的拂尘发丝在空中抡来抡去,撮着嘴巴道:“公孙小姐什么时候请我们去吃洛阳水席?”
婉娘躲避着甩过来的毛发,啪地朝他的手腕打了一下,趔着身子呵斥道:“拿一撮死人头发干什么?”
沫儿一愣,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怎么会……会是死人头发?”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一撮老年人的花白头发吗!手一抖丢得远远的,发出一声尖叫。
婉娘叉着腰,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和惊吓的表情,佯怒道:“我还想培养个大家闺秀呢,你瞧你这样子!方沫儿!你能不能有一丁点儿女孩的干净和矜持……”
沫儿用手捂住了耳朵,将脸扭到一边。婉娘却不放过他,猛地俯身过来,似笑非笑道:“文清要是知道你是个女孩,会怎么样呢?”
沫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远远逃开。这声嚎叫比刚才的尖叫更加刺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婉娘在后面咬牙切齿,哭笑不得。肆蛴粉水(一)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特别是守着蒸房,一天都汗津津的。文清将夏季的衣服翻将出来,换上一件对襟无领小褂,见沫儿鬼鬼祟祟从外面回来,还是长袖长裤,便取了那件他心爱的白色府绸无袖汗褂,道:“沫儿你去哪儿了?快点将这个换上,新的,我都没穿过的。”
沫儿双手捂在胸前,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本来正蹑手蹑脚往楼上走,被文清的话吓了一跳。那个表情,像是做坏事被婉娘发现了一般,羞愧中夹着慌乱:“我不热!”
文清好意道:“换上吧,看你满头的汗。”
沫儿突然发了火:“不想换!”
文清嘿嘿一笑,将汗褂搭在楼梯扶手上:“大热的天,你去买什么了?”
沫儿含糊道:“没什么。”始终不肯给他看手里捂着的是什么,躲闪着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将文清关在了门外。
文清挠着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沫儿刚来闻香榭时,与文清同吃同住,虽然脾气臭点,但两人毫无隔阂,夏天会一起只穿内衣裤在后面的池塘里游泳,冬天可以钻在一个被窝里取暖……文清也真心把沫儿当做弟弟疼爱。
可不知什么时候,沫儿变得见外起来,换个衣服都躲躲闪闪的,说话之间闪烁其词,再也不肯同文清睡在一起,更别提同文清一起游泳了,甚至连他的房间都不肯让文清进去。前日,文清见一只蠓虫落在沫儿胸前的衣领上,便伸手拍打了一下,沫儿竟然大发雷霆,弄得文清莫名其妙道了半天的歉。
定是自己又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沫儿生气了。文清想了想,高声叫道:“沫儿,过会儿去买桃子吧?”
沫儿背靠着门,吼道:“不去!”
直到听到文清下楼的脚步声,沫儿才慌忙将藏在衣服里的草纸拿出来,抽出几张,做贼一般将其折成一叠塞进裤子里,又把剩下的放在褥子下藏好。不知道怎么了,从昨晚开始,小腹一直酸困着疼,**上也有一些黑黑红红的血迹,十分难受。迫不得已,沫儿去外面买了一沓软草纸。
从哪里出来的血,不会一直流吧?是不是要死了?
沫儿不舒服地扭了几下身子,心里又担忧又烦闷。这个事情,沫儿隐约记得方怡师太曾经告诉过他,女人长大了就会这样,可是具体怎么办,该问谁呢?真是羞死人了。
沫儿正在房间里发闷,只听文清咚咚咚跑上来叫道:“沫儿快来,三哥已经买了早桃了,真甜!”
沫儿磨磨蹭蹭地开了门。文清举着两个桃子,傻呵呵道:“你躲屋里做什么呢?”沫儿板着脸,推他下去。
没有像往常一样只要看到好吃的就两眼放光,让文清有些奇怪。再看沫儿,下楼极其小心,双腿僵硬,浑身紧绷,脸色也不好看,不由担心起来:“沫儿你哪里不舒服?”
沫儿闷声:“没有!”
文清紧张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呢?到底怎么了?”
沫儿恼道:“没事!”
婉娘刚好走进来听见二人讲话,诧异道:“哟,什么时候调了个个儿,文清成了话唠,沫儿成了俩字一嘣的了?”
沫儿的脸突然红了,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快速走了出去。留下文清呵呵傻笑。
黄三在蒸房里坐着,拿着那只捡来的碧玉簪闷头不响。文清递了一个桃子过去,他摇头不吃。婉娘走过来问道:“见到曾绣了?”
黄三点点头,眼睛看向婉娘。
婉娘叹了口气,道:“可怜王婆婆了。”
沫儿小心地动了动身体,道:“怎么了?”
婉娘道:“王婆婆可能已经……不在了。”她拿起放在灶台上的虫茧,将其中灰白色的发丝拉出一根来:“这是王婆婆的头发和发簪。发簪是曾绣送的,刚去确认过了。这块骨头,”她敲打着那块凹状的黄白色骨头,“私下找仵作看了,说是一块头骨。”
沫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别别扭扭地坐下去,呆了一会儿,诧异道:“这么个大活人,就剩下这一块骨头了?和虫子有关吗?会不会是被人害了,尸身我们没发现?曾绣报官了没?官府怎么说?”
婉娘笑道:“话痨又回来了!——曾绣已经报官了,官府没查出任何眉目。至于是不是虫子,还得继续查一查才知道。”
文清笨嘴拙舌道:“那小兰……可好些了?”
黄三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婉娘沉默了片刻,道:“走着看吧。或者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