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懂了，这人类幼崽没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已经最大天大的恩赐了吧？

思及此，他捏紧了拳头，冷笑两声回了树里。

却没看见沈清秋转过身子，就落下泪来。

他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忘记了两人深爱的过去，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难过？

刚打开院门，一阵劲风袭来，她看见他修长的胳膊又将门抵死，她连忙去擦眼泪，被他恶劣的攥住手腕，困在身后。

半晌忽然冒出一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沈清秋心中微颤，转过头去，“不认识。”

梧桐树妖见她躲闪的动作，更确定了心中所想，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有本事再说一遍。”

沈清秋看着眼前这个眼里带着愠怒的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梧桐树妖更确定了心中猜想。

“我们以前见过，并且因为我的馈赠，导致了你的家破人亡，对不对？”

他也是在气恼过后忽然想通的，如果是因为人妖殊途，怎么会对他鬓边的梧桐花那般的恋恋不舍。

摘花吸蜜的动作，熟练的像是上演过千百次。

偏偏不肯接受他的馈赠。

见沈清秋沉默不语，梧桐树妖大为光火，总觉得心脏的某处被挖走了一角。

他伸手拔下沈清秋头上木簪，往手臂上划去，沈清秋要去阻拦，但力气弱小哪里拦得住。

胳膊上鲜血瞬间涌出。

动过情的妖血液才会变成红色，他原本的血液应该是淡淡的绿色。

梧桐树妖瞳孔一缩。

他曾动过情，而他动情的人？

他看向沈清秋，沈清秋却不敢看他。

隐隐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俯身就向那张红艳艳的唇吻了过去，干裂的肌肤刺的他心疼，动作也不由变得温柔起来。

沈清秋初时还要抵抗，最后软绵绵的偎在他怀里。

往日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向他袭来。

她为了躲先生，调皮捣蛋的爬到梧桐树上，不小心掉下来被他接住。

路过的修灵者察觉到妖气，要来收他，她瞒天过海助他躲过一劫。

沈家家道中落，他教她酿梧桐花蜜的良方，重振家业。

她为他取名，教他识字。

直到官府来人，逼迫他们交出酿花蜜的方子，声称要进献到宫里去，沈家二老被逼的卧病在床，给做了状元的女婿传信，只得来一封休书。

沈家成了整座城的笑话。

他一时气急，施法将官府那些人教训了一顿，却不慎漏了身份。

没多久就有十数修灵者围了沈府，要求将他交出去。

沈家二老惊悸交加下，一命呜呼。

沈清秋的娘亲偷偷给那些人开了后门。

三天三夜的厮杀，最终还是惊动了天上，雷神几道闪电劈在树上他就失去了意识。

北郭三年干旱，只怕罚的是他才对，别的人只是受了连累。

包括他记忆的缺失，恐怕也是天上的人做的手脚。

梧桐糖在沈清秋发上摸了摸，“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沈清秋瞧他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流着眼泪摇头，“我们是斗不过天的，你好好修炼，早日成仙，这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早日成仙，这四个字此刻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这种神仙，就算是当上了，又有什么意思？

他还要在说些什么，沈清秋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张灵符贴在他胸口。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拽回树干，再动弹不得。

沈清秋朝他粲然一笑，转身离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自己的神识范围，进了密林深处。

三日后，北郭城终于下了一场暴雨，百姓欢欣鼓舞，拿着锅碗瓢盆去接。

魁拔顶着一身的火焰冒雨来见他，“沈清秋死了。上面要她死，我也没办法。你说你，好端端的不修仙，跟人类谈什么恋爱？你要知道，人类是神的附属之物，任何与妖界有瓜葛的人都不得好死，不然是个人都跟妖跑了，你说神仙还受谁的香火去？”

说完摇摇头也走了。

大雨冲刷掉了贴在梧桐树上的灵符，他发了疯的跑出去找沈清秋，可怎么都跨不出根系范围，音音山的密林近在眼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他顺着根系指引，去了灵界。

灵主坐在躺椅上悠闲的吸着水烟，瞧他过来丝毫不见意外。

“说吧！求什么？”

他双膝跪地，以示臣服，“求沈清秋能好好的活。”

灵主半眯着眼，吐出一圈幽蓝的烟雾，才缓缓说道，“你可想好了？老规矩，一个心愿，换你做我灵界的桥，你的命以后就捏在我手里了。”

“想好了。”

一道白光闪过，梧桐糖回了人间，沈府已经颓败的不成样子，还住进来一只风吼，每日里调皮捣蛋，吓得外面的人不敢进来。

一对麻雀在他身上安了窝，下了一颗蛋就飞走了。

他能感觉到蛋壳里熟悉的呼吸。

做人太苦了，或许自由的鸟雀更适合她。

他有了新的称号，桥一百零八，灵界的第一百零八座桥，再也没人喊他那个黏黏腻腻的名字，梧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