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霍振山正坐在离江渝最远的椅子上。
“我要出院。”
霍振山猛地抬头,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警惕和不耐烦:“你又想折腾什么?”
“我没有时间了。”江渝看着窗外,语气平静。
“什么没有时间?”霍振山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是嫌我大哥的处分还不够重吗?江渝,我警告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别再给我惹事!”
江渝没有与他争辩。
她只是掀开被子,忍着脑袋传来的阵阵刺痛,挣扎着开始自己穿衣服。
她的动作很慢,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霍振山就这么看着她,脸色铁青,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他只是奉命来照顾她。
可这个江渝,一点也不老实!
眼看江渝已经穿好了鞋,马上就要自己走出病房。
霍振山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上车!”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到了山脚下,霍振山拿出了一个木棍。
“走不动了用这个撑着,我可不像有些人一样背你抱你。”
江渝点了点头,接过了木棍。
霍振山明显比之前的接头人专业多了,对地形更加熟悉,没两个小时,他们就到了山窝窝里的学校。
学校的牌子是用红漆写上去的,红旗大队的旗字还少了个偏旁部首。
霍振山把江渝送到红旗大队那两间摇摇欲坠的土房校舍,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
江渝说了声谢谢三哥。
霍振山听到了,但没回头。
夜里,山风呼啸。
江渝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翻来覆去。
她抱着步话机,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在漫天风雪中朝她走来,她下意识地呢喃出声:“霍沉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压在了通话键上。
……
霍沉渊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张嘉平地区的地质构造图。
桌角的步话机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还有...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含混不清的呢喃,
“霍沉渊……”
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
霍沉渊眉眼舒展了些。
他拿起步话机,指尖颤抖,却终究没有按下通话键。
他怕惊扰了她的梦。
也怕自己失控。
江渝的归队,让整个支教小组都沸腾了。
“江渝!你恢复得真好!”
黄子姝冲上来,先给了她一个拥抱,又在她胳膊上捶了一下,
“以后这就是我最好的姐们,谁对她不好我就揍他!”
李哲也迎了上来,晒得像个当地农民,脸上满是愧疚,低声道:“欢迎回来。”
简单了解了一下这几天的情况,江渝发现支教的问题还是很严峻的。
学生太少了。
全校三十多个孩子,今天只来了一个。
李哲叹了口气:“这里很多孩子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地修核电站、建大桥,家里只有老人。学校离家太远了,最近的都要走一个小时山路。”
黄子姝说:“每个孩子都只有一双布鞋,鞋底都快磨穿了,哪里舍得天天走这么远的路。”
一个叫王鹏的男同学第一个泄了气,他把搪瓷缸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咱们是来教书的,不是来当登山运动员的!今天跑了一天,我腿肚子现在还转筋呢。”
另一个同学也愁眉苦脸:“而且家长也不配合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学生家,他爹妈直接说,读书不如在家喂猪。说得我们跟骗子似的。”
学生会长李哲敲了敲桌子,试图鼓舞士气:“同学们,我们不能被眼前的困难吓倒!想想我们来之前的誓言!”
可他的话显得空洞无力,没人接茬,气氛反而更沉重了。
王鹏小声嘀咕:“誓言又不能当饭吃...”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起来,“要不然我们就装装样子,时间到了直接回学校得了。”
大家都沉默了。
其实好几个同学都是这样想的。
这支教走走形式,有学生来就读书,没学生来他们也没法教啊。
空有一身本领,一股热血,往空教室撒吗?
“王鹏说得对,这活儿确实累人。”江渝忽然打破了宁静。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她。
江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继续道:“你们说的也没错,想说服家长,比登山还难。”
“但是,累,就不干了吗?难,就放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