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县衙之内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丝竹管弦之声自大堂远远传来,伴随着阵阵奉承的欢笑,隔着几重院墙,都能嗅到那股子酒肉与权势交织的熏人气味。
秦少琅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料子普通,却浆洗得笔挺。苏瑾正细心地为他整理着衣领,指尖触碰到他脖颈的皮肤,带着一丝凉意。
“相公,真的要去?”她眼中的担忧藏不住。
“去。有人请吃饭,不去白不去。”秦少琅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微蹙的眉头,“放心,我只是去给人看病的,看完就回。”
他没说看的是什么病,也没说怎么看。苏瑾却好似懂了,不再多问,只是将他的衣角抚平,又抚平。
“早些回来。”
“好。”
秦少琅走出家门,雷豹几人早已等在巷口阴影里。
“兄弟,都安排妥了。”雷豹压着嗓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花婆婆那边拿回了原件,咱们的人扮作送菜的、挑水的,混进去七八个,吴管事都给安排在关键位置了。府外,兄弟们也都埋伏好了,就等你一个信号。”
秦少琅点点头,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县衙方向:“告诉兄弟们,今晚的酒席,管够。”
雷豹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县衙大堂,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蓝田县有头有脸的乡绅富商,几乎全到齐了。一个个挺着滚圆的肚子,满脸堆笑地围在主位旁,向徐大人敬酒,嘴里吐出的奉承话,能把房梁上的灰尘都给甜下来。
张文轩坐在主陪的位置,端着酒杯,面色红润,仿佛这三天全城戒严的烦恼都已烟消云散。他不停地给徐大人布菜,介绍着蓝田县的“风土人情”,那份殷勤,活像个伺候主子的家奴。
就在这气氛最热烈的时候,一个衙役快步走到门口,高声通报:“秦郎中到——”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泼进滚油里,大堂内的喧嚣瞬间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那些前几日还在背后嘲笑秦少琅是“废物郎中”、“败家赌鬼”的富商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这等场合,他怎么会来?
秦少琅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他不像别人那样满身绫罗,也没有丝毫谄媚之色,一身青衫,脊梁挺直,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仿佛不是来赴宴,而是来巡视自家的后院。
张文轩的笑容僵在脸上,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主位上的徐大人却抚掌一笑,声音格外洪亮:“秦郎中可算来了,本官可是等候多时了。来人,看座!”
他一指身侧不远处的一个空位,“秦郎中,坐这里。”
全场哗然。
那位置,本是留给县丞的,是整个宴席上除了主桌外最尊贵的位置。一个郎中,竟能坐在此处?
张文轩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精彩纷呈。他想开口,却见徐大人已经端起了茶杯,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他只能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肺都快气炸了。
秦少琅也不推辞,对着徐大人拱了拱手,便径直走过去,在无数道惊诧、嫉妒、疑惑的目光中,安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