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将手包一把搂回怀里,神情不自然地反驳:“我没有录音。”
“之前一直跟你通电话的钱总今天有事来不了,委托我代他们跟你沟通。——你要不要先点杯喝的东西?我这边报销。”简单将菜单递给女孩,女孩接过,却只是放在了椅子边,看来完全没有吃喝的心思,也不想和她维持任何表面的和平。
“我知道你也是来问我剧本的来源的,”女孩绷着脸,“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我也要保护我的朋友。你们非要知道,那就当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好了。而且你们不是已经找了一堆营销号说我拿着的剧本是假的、是自己捏造的吗?那我们就打持久战,我等着你们把它拍完,等着你们把它播出来!你们不是只抄了一句两句,你们从结构到人物关系,从大剧情到小细节,从设定到台词,几乎全是照搬我的作品。我也做功课了解过了,开机在即,场景、服装、特效等该定下来的都定下来了,就是全盘修改也不可能改得没有痕迹了。更何况,你们舍得花钱改吗?”
她越说越激动:“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是律师吧?你来跟我谈不也是想诱导我,让我说一个赔偿的金额吗?你们钱总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想套我的话了,就想坐实我是要勒索。你们也太瞧不起人了。现在觉得是我不顾全大局闹到网上,危害你们投资八千万的魔幻巨制的拍摄了?他有没有说过,其实我早就联系过你们,我把调色盘用邮箱、微博私信发给他好多遍,他理都没理。那时候还是剧本阶段,你们要是真在乎原创在乎版权,那时候就应该改,而不是置若罔闻继续把这个项目做下去,越投入越多。现在反倒来怪我害你们损失惨重、舆论受损。我是没办法才发在网上的!你们以为我想勒索?我觉得恶心!”
简单被她一口一个“你们”说得恍惚,其实她自始至终并未觉得自己真实参与了这场战争,这不过就是一项很普通的工作任务,工作就要尽职。
直到听见稚嫩又颤抖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你们”的一员。
简单本可以用和缓的语速一一反驳女孩连珠炮似的控诉,想搅浑水是容易的,角度肯定找得到,但没有必要。简单看过女孩的书,也看过公司提供的定稿剧本,她是“你们”,但也有基本的良心和判断力。
可惜这是她的工作。
“你误会了,”简单微笑,她索性不辩解,直接用了“我们”这个词,“我们经过几番接触,早就明白你不是那种会因为金钱而放弃原则的人。虽然,其中还是有很多误会,比如,你无法证明手中的剧本是真实而非你个人捏造的,也拒绝透露取得剧本的途径,这让我们的沟通一度停滞,我们也觉得十分遗憾。”
小女孩不屑听套话,以为她要服软,冷眼觑她。
“毕竟你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项目,牵涉众多,公司希望能尽快平息舆论风波,消除公众的误解,所以,希望你能公开道歉,向公众承认自己搞错了。”
连钱都不给了,还倒打一耙,女孩听到之后的神情如简单意料之中一样充满惊讶、愤怒和荒谬。
“这的确是一场误会。公司购买了你小说的改编权,即使,我说的是即使,小说内容与剧本有相似之处,也是理所应当的。”简单说。
女孩一时没有讲话,慢慢咀嚼着她话中的意味:“我当时不懂事,把小说版权很便宜地卖给了一家公司,是他们转手卖给你们了吧?他们没这个权利,他们没告知我!”
“我们仔细阅读过你们双方的合同,我建议你回去也重新读一下,合同中明确规定了,他们有权在合同期限内转让,没有写其他附加条件,比如口头或书面许可。”
女孩这次是真的气急了,脸都涨红了:“我敢打赌,你们是在我公开谴责你们之后才加价买的版权吧?”
是。简单没说话。买版权的事情甚至是她向公司提议的,付出一笔小钱,将侵权行为全盘合理化,是她作为法务最折中的建议,她本以为也能借此给作者一些补偿,没想到女孩早就以很低的价格将版权卖给了一个版权二道贩子,鹬蚌相争,女孩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这顶多算补救,而且反倒证实了你们的确有抄袭行为,凭什么要我道歉?”
简单回想起自己的十八岁,那时的自己是绝对无法独自一人苦撑这么久,声音都抖了,还据理力争的。她觉得女孩可敬,也可惜。
简单从包里将厚厚的一沓材料取了出来,公关想到的点子,她做的审核,用塑料皮装订成册,从桌面上稳稳地推给了女孩。
女孩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像被冰水浇熄的烈焰,眼中弥漫开白茫茫的水雾。简单不忍心看,于是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鸽子了。
以前城市里很多居民爱养鸽子,它们成群飞过被楼宇分割的天空,提醒着人们不要只是埋头赶路,偶尔也要抬起头,看看云,看看太阳。渐渐地鸽子只圈养在城市广场,成为呆板景观的一部分,为了向游客卖出更多鸟食,常年被饿着,只有熊孩子驱赶的时候才勉为其难地飞一段,很快就落下,抓住一切机会啄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空已经没有翅膀的痕迹了。
就像简单自己,即便看着天空感慨,也始终用余光留意女孩的动向,防着她拿手机偷拍。
公关查到女孩疑似还在用另一个隐秘的笔名写耽美文,作品有情欲和暴力描写,而且,在淘宝售卖过个人志,销量不低,牵涉到非法出版。
女孩只看了几页,就把材料推回简单面前,良久没有说话。
“你不用急着做决定。公司也是想给你提个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毕竟,这个项目也算是双方合作的开始了。我建议你和信得过的长辈商量商量,他们见多识广,比你冷静,会为你好的。”简单语气温和,心却是冷的。
劝她与长辈商量是因为知道大多数长辈一定会劝她息事宁人,这是公司最希望的。小女孩作为写作者的清高和愤怒尚且在这份材料面前哑了火,何况本就不爱惹麻烦的旁观者,他们会给她递梯子,牵着她的手走下来。
女孩不愿在她面前哭,连“再见”都没说,起身匆匆走出了门。
简单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结束了录音。她解锁,看到十几条新微信,分别来自钱总和公关等人,询问她情况如何,她一条也没回,将材料收回包里,书脊朝上,书口朝下,不小心被游戏光盘盒卡住,仿佛一把剑,将材料从当中劈开,折了好几页。
简单抚摸着游戏光盘盒。封面上没有她,她是坏人。
突然收到了韩叙的消息,点开是张照片——从她后方拍的,她和女孩面谈的背影。简单惊讶地回头看,后桌是空的。简单接着才看到照片;“大律师很有风范啊,越来越优秀了。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简单买了单,服务员冷着脸,发票几乎是摔在她桌上的。简单不觉得奇怪,小作者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而她是坏人。
因为谈话进行得过于顺利,距离和徐延亮约定的时间还早,简单急于摆脱阻滞在胸口的油腻和烦闷,想到刚在路边看到的耿耿,于是过了马路,发现一座老别墅的院门口挂着一个小牌子:怀才不遇美术馆。
她从侧门进去,门票十五元一张。馆里游人很少,工作人员拦在楼梯前,告诉她二楼正在布展,暂不开放。
正说着,木楼梯响起空空的脚步声,耿耿抱着纸箱子走下来,见状对工作人员解释:“这是我朋友,让她上来吧!”
简单:“你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不上去打扰了。”
“没关系,”耿耿把纸箱交给等在门口的快递员,拉简单上楼,“一起来看看吧。”
二楼四处堆着纸箱、易拉宝、铁架,一小半的墙上已经挂好了摄影作品,工作人员正在核对作品简介。
“你是来开摄影展的?恭喜。”
耿耿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我们传媒集团发起的摄影展,我是来盯这个项目的。你别听钟曼瞎说,我不是摄影师,我就随便拍拍,走哪儿都挂个小相机,业余爱好而已。”
简单欣赏着已经挂上去的几幅作品,几乎都是人像,年龄各有不同:“展览的主题是什么?”
还没问完,她就看见两个工人从新纸箱中抬出了一幅作品,左右扶着缓缓举高,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她正前方空白的墙上。
简单定定地望着,β也回望她,隔着彼此眼里的水雾。
“主题是‘失独家庭’,”耿耿正埋头清理四处飘落的防震泡沫,“我们找了一百个失独家庭,有的自己提供孩子单人或全家福照片,还有一些实在拿不出照片的,就只能由摄影师上门为父母拍一些生活照了,照片是次要的,撰写作品说明花的工夫最多,每个家庭背后都有故事……你怎么了?”
耿耿顺着简单的目光看到β的照片,也沉默了。
“我昨天回酒店才想起来,其实我见过你,你是蒋年年的好朋友吧,每次下课不是你在后门等她,就是她跑过去找你。”
以前没人这么喊β。自从她去世,别人提起她总会庄重很多。
“照片是谁拍的?”简单问。
“是我拍的。”耿耿有些不好意思,“蒋教授他们因为工作原因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太多照片,除了满月照、一寸照、毕业大合影,就是小时候很模糊的影楼照,都没有底片,没办法用。因为照片的事,他们夫妇俩想起以前对女儿的疏忽,很自责。后来我征得他们的同意,用了我高中给她拍的照片。”
简单很少见到这样的β,佝偻着背对着镜头,哭得鼻尖红红的,过于宽大的校服把她衬得格外瘦小。
“我不知道她在哭,”耿耿的声音也低落下去,“我走过去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台阶那儿,背对着我,我就喊她,想来个抓拍,没想到抓了这么一张,因为她明明在哭,回头的瞬间却本能地笑,结果就成了哭笑不得。其实,挺可爱的。”
简单记得这个台阶,在体育馆背后,晚秋高地旁边,面对着大片荒草。那是她们两个的专座。
“她在哭什么?”简单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
“她不想说。我估计是被老师骂了吧,我们班主任武文陆你听说过吧?特别古板,特别凶,凌翔茜那样的成绩他也照骂不误,何况是蒋年年。他知道她会去北京高考,所以觉得这个女生没心思苦读,恶意捣乱,隔三岔五就骂她一顿。好像有一次还把她家长从北京叫回来了,很快她就去北京了。高二第一学期还没读完就走了。然后就……”
然后就遇上了车祸。
只有突如其来的失去才能教会人们,人是浮尘,命运是风,你不知道它何时起,从哪个方向来。
简单还有很多想问的,但没脸开口,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她算什么朋友。
“希望以后能参加你个人的影展,”她努力控制着表情,“我觉得你拍得很好。”
“希望吧,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耿耿听出简单想走了,“那你自己逛逛,我得接着跟他们核对展品了。”
简单朝楼梯急行了几步,又退回来,掏出手机对着β的照片拍了一张。无法面对β迷茫的泪眼,拍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屏幕,也没有检查是否对上了焦。
<!--PAGE10-->她去洗手间冷静了一会儿。这是上班养成的习惯,每天她都会有十几分钟坐在马桶盖上发呆,什么都不想,只是坐着。走出隔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她决定赶去徐延亮发过来的餐厅。她需要和一个认识的人一起聊聊β,情绪堵在胸口,她要爆炸了。
叫车时定位在了正门口,简单下楼梯,斜穿过一楼展厅,经过正门前台时听到抽噎声,一转头看见了钟曼。
或许是宿醉未醒的缘故,她随便绾了个丸子头,没化妆,和昨天接机时的精致判若两人。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美术馆。”简单微笑着打招呼,突然奇怪哭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她往台子里面看了一眼,白色外套有些眼熟,女孩背对着门口,蜷在矮凳上哭,头发散乱贴着脸颊,眼睛肿得已经睁不开。是那个作者。
女孩也同时回头看到了她,厌恶和愤怒混着眼泪从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里簌簌落下。
简单有些尴尬地看向钟曼,钟曼也看着她,还是笑嘻嘻的。
“我们前台妹妹,就昨天我跟你说和你很像的小女孩,遇到点儿事,我陪陪她。”
简单根本无法从这个人精脸上判断出她是否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了也不奇怪,毕竟是她自己建议女孩找长辈聊聊的。
“我约了人,得先走了。”
“嗯,忙吧,”钟曼在背后说,“晚上再找你喝酒。”
简单不敢回头。
她从没有这么想见徐延亮。
从车上下来时,她就看见了在餐厅里的徐延亮全家。
太太先注意到她下车,喊了徐延亮,徐延亮才回过头朝她招手,旁边还有个三四岁的男孩,站在椅子上,也凑热闹回头招手,眼神四处飘,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问好。
玻璃窗阻隔了声音,简单静静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出幸福的默剧。她为他高兴,又感到铺天盖地的心灰。
她深吸一口气,将几乎溢到喉咙的情绪硬生生吞了回去,然后笑着走进去,半蹲下身子抱起迎接他的小男孩,把他放回徐延亮身旁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太太身旁,自我介绍,关切地问她预产期是几月几号,预祝他们求女得女,抱歉自己来得匆忙,没给大儿子带礼物。品尝热腾腾的墨鱼水饺,惊讶地问“皮为什么是黑色的”,听到小男孩抢答“因为用了墨鱼汁”,立刻笑着夸奖他懂得真多,跟徐延亮聊就业形势、机场吞吐量,听他太太介绍适合敏感皮肤的不油不干的防晒霜,被他们邀请夏天再来,冬季海边风大太冷了,夏天可以坐朋友的游艇出海钓鱼……
吃了满满两个小时,徐延亮太太露出倦意,简单主动说:“我下午还有个电话会,你们也赶紧回家休息吧。”
徐延亮太太带着孩子去洗手间,顺便买单,简单留在座位上用软件叫车,徐延亮一定要送她。
<!--PAGE11-->“你车不是砸坏了吗?”
徐延亮朝路边停着的商务车努努嘴:“还有一辆,上个月刚买了辆七座的,我老婆的爸妈也来这边定居了,周末想自驾游,四个老人,还有两个孩子,再加上我俩,七座都未必够用。”
简单夸赞:“有远见。看你发展得这么好,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哪儿好了,”徐延亮谦虚,“就踏踏实实的吧,也不求往高处去,做领导有做领导的苦,你不在那个位子那个高度,很多事看不明白。待在小地方,顾好小家,我是知足了。”
想了想,他叹气:“今天对不住,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看孩子,心想你们还没见过呢,就把他们一起带过来了,结果光聊我们的事了,都没跟你好好叙叙旧。”
“有什么对不住的,我本来就想让你叫上你太太和孩子的,只是怕她月份大了,行动不方便。能见到太好了。”
有来有去,有礼有节,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突然就一起沉默了。
“唉,到底还是跟你们生疏了。变得像我别的朋友一样了。”徐延亮摆弄着儿子的小火车玩具,“昨天你下飞机,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在给β烧纸。我每年都在她的忌日给她烧纸。估计你们这些在北京、上海工作的都不干这封建迷信的事,但可能因为在小城市,在爸妈身边,我老得比你们快。”
“烧之前要在最上面那一张上写名字,我忽然想不起来她大名叫什么了,就画了个β符号。”徐延亮看着窗外,“忽然一下就想不起来了。”
他太太带着孩子回来,夫妇一起给儿子穿外套、戴帽子,简单微笑看着,随他们一起走出餐厅,谎称要在老城区散散步,没有让徐延亮捎她一程。
刚刚她明明已经那么热络和捧场了,最后徐延亮还是说:“简单,你变文静了,话少了。”
韩叙也说过:“有点儿不习惯你话这么少。”
曾经简单非常爱讲话,絮絮叨叨,就算偶尔立下誓言要酷一点儿、神秘一点儿,最后还是绷不住要说。她内心总是热的,一直在沸腾,盖都盖不住,情绪透过每个毛孔向外冒蒸气。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他们都是她最喜欢的人,她对他们解释自己,又替他们给出回应,世界像装满杂物的塑料袋,热闹又清晰。
她目送着七座家庭车远去,自己却没有走,就呆呆地站在小路上,不知道站了多久。梧桐树上还挂着零星的枯叶,偶尔飘落一两片,让她知道时间还在走。
眼泪要掉下来的瞬间,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来电话的是影视公司的公关,因为她在微信里敷衍说下午再谈,对方就直接打过来了。简单不带情绪地通报了情况,找理由尽快结束了电话。
安静的街道重新流动起来,她甚至都没资格守住刚才那片整块的悲伤。简单笑着笑着就开始哭,她决定抛下过去的龃龉,问问韩叙是否有空,她想找他说说话,说说β,说说过去,说说她那次愚蠢的寻死,说说她不想继续的现在。
<!--PAGE12-->她再次拿起手机,寻找韩叙的微信,发现在自己接电话的时间里,徐延亮连续发了好多条微信,每条都很短:
我都没来得及问你。
钟曼说,
昨晚把你俩一起接上了。
要是以前我肯定想撮合你们,
但我听说,
只是听说啊,
他在国外结婚了,
你可得问清楚了。
我只是想找个过去的朋友聊聊天。我只是想找个过去的朋友聊聊天。我只是想找个过去的朋友聊聊天。
简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解释给谁听,街道空无一人,她因为一个隐秘的念头而经受了最深切的难堪,脸都烧了起来,突然抬头看天。
她想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
简单回到民宿,错过了退房时间,自动续住了。她本可以浪费这一晚,依旧换酒店,公司报销不了就自费,总比遇见钟曼要好,即便于情于理钟曼都不可能再到这里来找不痛快,但万一呢。
看到客厅里的PS4(索尼电视游戏机),简单动摇了。
她从ibar(酒店客房中的迷你吧)里拿出了六个酒伴,一一拧开,不论是伏特加还是威士忌,都混进同一只马克杯,然后关闭手机,合上隔扇,拉下幕布,打开主机,将光盘放了进去。
北半球最漫长的冬至夜,她什么都不想说。
人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倾诉呢?语言只能将庞大的情绪切削成规整的形状,以便顺利纳入倾听者习惯的接收轨道。然而被切掉的那部分才是真相,零零碎碎飘浮在内心的宇宙,徒然地期待着被另一个人的引力捕获。
宇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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