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前方的白光终于出现了变化。隧道到了尽头，飞船缓缓驶出，悬浮在一片难以言喻的空间中。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脚下（如果还有脚下的概念的话）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流动能量构成的“平原”，平原上矗立着无数巨大的、如同墓碑又如同纪念碑的棱柱，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上面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却蕴含着庞大信息的古老符号。头顶（同样，如果还有头顶的话）则是旋转的星海，但那些星辰的排列方式异常陌生，仿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星图。空气中弥漫着肃穆与沧桑的气息。

“这里就是……守望者长阶？”艾莉森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喃喃自语。

“‘逐星者’号已被接引至试炼回廊。”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直接响起，这一次，它似乎源自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试炼即将开始。第一阶：认知之阶。”

声音落下，卢卡斯和艾莉森面前的控制台主屏幕突然亮起，不再是外界的景象，而是浮现出无数飞速流转的影像、数据和符号——那是人类文明、乃至他们已知的诸多星际文明的历史碎片、科技树分支、哲学思辨、艺术瑰宝，甚至是个体生命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信息量庞大到足以在瞬间冲垮任何未经准备的意识。

“理解信息的本质，而非被信息淹没。在洪流中寻找不变的‘基点’。”声音给出了提示，但依旧冰冷。

艾莉森作为顶尖飞行员和工程师，拥有极强的信息处理能力，她立刻尝试进行分类、筛选、建立模型，但信息流的速度和复杂度远超她的极限，她的额头很快渗出冷汗，眼神开始出现涣散的迹象。

“艾莉森！别试图用逻辑去完全解析！”卢卡斯突然喝道，他闭上了眼睛，完全放弃了用视觉去接收信息，“用你的直觉，感受其中的‘韵律’和‘情感’！”

他全力催动微光火种，不再去“阅读”每一个数据，而是去“感知”这信息洪流背后所代表的整体——文明的兴衰、知识的传承、生命的坚韧、希望的微光……那是在无穷变化中，一些更为根本、更为永恒的东西。

渐渐地，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信息风暴中，卢卡斯“捕捉”到了几个稳定闪烁的“光点”。它们并非具体的信息，而是某种……规则，或者说是共识：比如对“存在”本身的确认，对“秩序”的基础追求，对“延续”的本能渴望。

他引导着自己的意识，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光点”。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狂暴的信息流瞬间平息下来。屏幕上，那些杂乱无章的数据和影像开始有序地组合、坍缩，最终凝聚成三个简洁的、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符号，悬浮在屏幕中央。

“基点确认。认知之阶，通过。”平静的声音响起，听不出赞许，只是陈述事实。

艾莉森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她看向卢卡斯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庆幸，也有对那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的一丝敬畏。

“休息时间：一个标准单位。准备第二阶：抉择之阶。”

空间微微波动，一股温和的能量注入飞船，快速恢复着两人的体力和精神。

卢卡斯没有放松，他凝望着屏幕上那三个符号，心中若有所思。这试炼，似乎并非单纯的武力或智力考验，更像是对生命本质、文明内核的一种探究。

短暂的休息结束后，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幻。能量平原和棱柱墓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战场。无数奇形怪状的战舰正在激烈交火，激光横飞，爆炸的火光如同节日的烟花。而在战场的一角，一艘看起来与“逐星者”号有几分相似的小型飞船正陷入重围，护盾摇摇欲坠，发出的求救信号凄厉而绝望。

“场景模拟：遭遇战。”平静的声音解释，“一方是遭受不明势力攻击的难民船队，另一方是攻击者。你的介入将影响战局。抉择：援助，或无视。”

选择似乎很简单。援助弱者，对抗强敌，这是大多数文明认可的道德准则。

但卢卡斯没有立刻行动。他仔细观察着战场：难民船队的构成复杂，似乎包含多个种族，行动略显混乱；而攻击者的舰队阵型严谨，战术高效，但它们的攻击模式……有些奇怪，并非以彻底毁灭为目标，更像是一种强力的驱赶和封锁。

“艾莉森，分析攻击者的能量签名和战术意图。”卢卡斯下令。

艾莉森立刻操作尚能工作的传感器进行扫描，很快得出结果：“攻击者的能量签名……无法识别，不属于已知任何势力。战术上，他们似乎在阻止难民船队进入某个特定区域，那片区域有强烈的空间干扰。”

就在这时，模拟的通讯频道中传来了新的信息碎片，来自难民船队内部的混乱通讯：

“……必须进入‘庇护所’！这是唯一的希望！”

“他们是谁？为什么阻止我们？”

“警告！探测到‘庇护所’区域有高维污染读数！重复，高维污染！”

高维污染？卢卡斯心中一凛。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现象，可能扭曲现实，侵蚀心智。

攻击者是在阻止这些难民进入一个可能已经被污染的区域？那么，他们的攻击行为，是恶意，还是一种……冷酷的保护？

援助难民，可能将他们和自身带入更可怕的险境；无视离开，则等同于坐视这些难民可能死于攻击者的炮火，或者更糟，死于未知的污染。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没有完美的答案。

卢卡斯的目光锐利起来。他意识到，这一关考验的或许不是单纯的善恶观，而是在复杂、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做出决断的勇气和承担后果的觉悟。他必须基于现有的、有限的信息，选择一个方向，并坚持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艾莉森，锁定攻击者的指挥舰，佯动攻击，吸引火力！同时，向难民船队广播警告，告知前方可能存在高维污染风险！我们将为他们打开一个缺口，但进入‘庇护所’的风险，由他们自行承担！”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提供了援助，也给予了警告，将最终的选择权交还给了难民自己。这无疑增加了行动的复杂性和风险。

艾莉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卢卡斯的意图，重重点头：“明白！”

“逐星者”号引擎喷出尾焰，如同利剑般切入战场。

抉择已下，后果未知。试炼，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