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者”号的突然介入,立刻打破了战场脆弱的平衡。卢卡斯没有选择直接摧毁攻击者的舰船,而是指挥艾莉森进行了一系列精妙的战术机动。飞船如同鬼魅般在密集的火力网中穿梭,精准的能量射击打在攻击者舰队阵型的关节处,成功扰乱了它们的协同,为难民船队撕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警告信息已重复广播!”艾莉森紧握操控杆,额头见汗。模拟战场的逼真程度超乎想象,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飞船微微震动。
难民船队出现了明显的分歧。一部分船只毫不犹豫地冲向缺口,试图逃离眼前的战火,奔向那个未知的“庇护所”;另一部分则明显犹豫了,在接收到“高维污染”的警告后,速度减缓,甚至开始尝试与攻击者舰队进行某种程度的通讯接触——尽管没有得到回应。
攻击者的主力果然被“逐星者”号的挑衅行为吸引,大部分火力转向了这艘灵活的小飞船。护盾能量急剧下降,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卢卡斯!护盾撑不了太久!”艾莉森报告,同时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螺旋规避动作,险险避开一道致命的主炮轰击。
卢卡斯没有回应,他的全部精神都沉浸在微光火种与战场环境的感知中。他注意到,当那些犹豫的难民船只试图沟通时,攻击者的火力似乎有微妙的减弱,而冲向缺口的船只则遭受了更猛烈的拦截。这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攻击者的行为逻辑并非单纯的毁灭。
“就是现在!”卢卡斯突然喊道,“向那艘试图通讯的难民船只发射我们的通讯中继码!帮助他们建立直接链接!然后,我们撤离战场中心,向污染区边缘机动!”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指令。靠近高维污染区本身就是巨大风险,同时意味着放弃对战场局面的直接干预。
艾莉森毫不犹豫地执行。一道微弱的信号光束射向那艘最大的、正在尝试通讯的难民船。几乎在同一时间,“逐星者”号引擎过载,化作一道流光,脱离与攻击者舰队的纠缠,向着那片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空间干扰区边缘掠去。
身后的战场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攻击者舰队没有深追,似乎那片污染区也是它们不愿轻易涉足的界限。难民船队的命运,在那一刻已经与他们无关,取决于他们自己的选择。
舰桥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飞船系统运行的微弱嗡鸣。模拟的星空战场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显露出那片能量平原和棱柱墓碑的景象。
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停顿了稍长的时间:
“抉择之阶,评估中……”
“分析重点:并非基于简单道德准则的直接干预,而是对复杂局势的洞察,对信息空白的风险判断,以及在有限条件下的最优策略尝试。行动包含了援助、警告、信息传递与风险规避多重意图,并将最终选择权交予当事方。”
“评估结果:符合‘守望者’行为模式雏形——在黑暗中权衡,赋予希望,亦尊重其自由意志。通过。”
卢卡斯和艾莉森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的抉择看似短暂,却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抉择之阶,通过。准备最终阶:传承之阶。”
这一次,没有休息时间。周围环境再次变化,但不再是宏大的场景,而是迅速向内坍缩。舰桥的景象消失了,卢卡斯和艾莉森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纯白的、无限延伸的空间中,他们的身体似乎是由意识凝聚而成的光影,而“逐星者”号也不见了踪影。
在他们面前,浮现出两团光芒。一团明亮而温暖,散发着卢卡斯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高度凝练的、纯净的微光火种,其强度和纯度远超他体内那一缕微弱的火苗。另一团则幽暗、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感到灵魂深处的寒意——那是“终末之影”的气息,但同样被束缚、被封装,如同一个标本。
“微光火种,秩序与生命延续之种。”
“终末之影,熵寂与万物归零之影。”
平静的声音解释道,如同一位冷静的导师。
“传承,并非简单的力量授予。需理解其本质,明晰其对立,洞察其……关联。”
随着话音,那两团光芒开始演化。微光火种展现出生命的诞生、文明的繁荣、知识的传承、牺牲与守护的壮丽画卷;而终末之影则呈现出行星的冷却、恒星的熄灭、宇宙的热寂、以及所有意义最终消解的、令人绝望的虚无。
两幅截然不同的图景并行不悖,却又在更深层次上相互纠缠,仿佛光与影,生与死,共同构成了某个更宏大、更根本的真理的两面。
“终极问题:在认知万物终将归于沉寂的必然之下,生命的存在,文明的挣扎,微光火种的传承,其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直接叩问灵魂深处。艾莉森感到一阵茫然,在终末之影展示的绝对虚无面前,任何意义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卢卡斯凝视着那对立又共生的两种本质,体内那微弱的火种在纯净火种光芒的照耀下,与那终末之影的冰冷产生着奇异的共鸣。他想起了“锚点守护者”的牺牲,想起了父亲埃里克的探索,想起了艾莉森和“逐星者”号同伴们的陪伴,想起了这一路走来见证的文明遗迹与生命韧性。
他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全部的意识去感受。
然后,他给出了答案。不是用语言,而是通过微光火种,将他所理解的意义,化作一道纯粹的精神讯息,投向那提问的源头——
那意义,并非在于对抗终末的“胜利”,因为那或许本就不可能。意义在于存在的过程本身,在于挣扎中闪耀的勇气,在于守护时传递的温暖,在于求知时点燃的好奇,在于明知必然消亡却依然选择绽放的每一个瞬间。微光火种传承的,不是永恒不灭的火焰,而是这束在漫漫长夜中,敢于燃烧自己、照亮彼此、并将火种传递给后来者的精神。存在本身,就是对虚无最有力的回应。
纯白空间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那两团演化着的光影缓缓消散。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那亘古不变的语调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
“答案……被接受。”
“传承之阶,通过。试炼回廊,全部完成。”
纯白空间褪去,卢卡斯和艾莉森发现他们重新回到了“逐星者”号的舰桥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他们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同了。
卢卡斯体内的微光火种明显壮大了一圈,光芒更加凝实,与周围空间的联系也更为清晰。而艾莉森则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更加敏锐,对飞船的感知也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主屏幕上,那座宏伟结构的内部景象呈现出来——他们正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大厅的穹顶是无尽的星图,四周墙壁是由流动的能量构成的显示屏,上面正显示着古老的星图和历史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