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泻在瓦檐上,将中书内省的青匾晒得发白。相比中书外省的热闹而言,此间唯闻铜壶滴漏的细响。虽然说毗邻政事堂,来往官员不少,但从中书侍郎升任中书令的裴皎然前往南诏会盟未归,而侍郎一位又暂缺。这段时日里,偌大中书省竟只剩中书舍人们值守。
不过案头堆积的敕牒虽多,却皆是照章用印的琐务,连防阁都倚着门柱打起了盹。
一阵佩玉叮咚惊破寂静。防阁猛抬头,但见紫袍官员踏着日影而来,待瞥见那人腰间悬着的金鱼袋,慌忙躬身长拜:“裴相公安好!”
三品以上方得赐紫,得紫袍者哪一个不是谨小慎微,穿着上一丝不苟。可这位二十有五的年轻宰辅,偏将紫袍穿得颇为松垮,倒像披了件道袍。
裴皎然淡淡应了一声,虚扶防阁起身,袖口露出半截青绫中单。踏入值房时,正见窦怀贞领着众人行礼。这位世家出身的阁老,腰弯得竟比往日还低了几分。
“某不在的这些时日,窦阁老您辛苦。”裴皎然扶了窦怀贞坐下,微笑看向众人,“这些时日中书省省务能够顺利运行,也离不开诸位上下一心。某已让公厨给各位加餐,以作答谢。”
“多谢裴相公。裴相公此行辛苦,促成会盟一事,您功不可没。”众人在窦阁老的带领下向裴皎然拱手一拜。
闻言裴皎然道:“此行顺利,依赖天恩。省务繁多,诸位且先忙着吧。”
众人连声称谢间,她已转入后堂。得知她要回来后,公房里里外外都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眼下推开门,便令人倍感舒适。
敛衣在书案前坐下,裴皎然想起方才见到太子时。太子面上的憔悴,以及立政殿中浓郁的药味。显然她离开长安的这段时日,魏帝的病比以前更重。屈指轻叩着案几,吴王今日在魏帝面前的举措更是耐人寻味。吴王未必是真心哭诉,但在魏帝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倘若魏帝因此割舍不下吴王呢?吴王这么一哭,自己此前的想法,便不再可行。敛眸思忖片刻,裴皎然起身去往东宫。
等她赶到东宫时,恰好碰见太子和魏叔璘一块出来。
睇她一眸,太子道:“随孤来吧。”
三人一道进到东宫内苑。
“陛下病情如何?”裴皎然蓦地发问。
闻言太子偏首睇她,语气微冷,“服药的分量比以往要多少几钱,神志也不不如往日。前段时日,连着唤了几夜的太医。”
“若是如此,吴王应尽早就藩。”裴皎然挽唇微笑,“吴王在长安多待一日,都是威胁。”
“今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吴王在父皇面前声泪俱下的诉说思念,孤觉得父皇不会让他这个时候去就藩。”太子道。
“陛下是不会让吴王轻易就藩,但倘若吴王不得不去藩呢?”魏叔璘目光熠熠,决断极快地道:“吴王乖戾,这次即便立功,也难以越过雷池。此前吴王开府时,江南士族有不少人悄然潜入吴王身边,臣听说他们颇得吴王信任。倘使他们能够唆使吴王设宴款待殿下,并且使吴王在宴上动手毒害殿下。陛下势必不会让吴王再留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