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务繁琐,却责任重大,不容马虎。可某上任半月有余,每日处理的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遣人询问窦老何时有空指点,却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见。”韦睿语调不满,看着裴皎然道:“只是下官愚钝不堪,这些陈年旧案看得头疼,不知裴相可否指点一二?”
抬眸打量韦睿一眼,裴皎然翻开案上的卷宗,是大中年间一桩地方官员贪污案,早已结案多年。窦怀贞这招确实狠辣,既消耗韦睿精力,又让他接触不到当前要务。
“此事的确是窦老疏忽。正巧近日比部和户部要复核账目,中书省需派人协理。便由韦公你带人去办吧,如何?”裴皎然温声道。
韦睿眉梢微动。赋税复核确实紧要,且涉及各方利益。他大可以借机建立自己的势力网络。
一旁的窦怀贞显然也意识到这点,沉声开口道:“韦公初来,还是先……”
“你二人本就该同心协力,共襄盛举。”裴皎然打断了窦怀贞,“窦老在省中多年,最是熟悉省务,而韦公你主政地方多年,对关乎民生社稷之事,想必颇为熟悉。何不如分工合作?”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韦睿参与要务的机会,又保全了窦怀贞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她这个宰相居中调停,权威尽显。
话落耳际,窦怀贞眼中闪过诧异,但很快领会裴皎然的用意:“裴相公英明。”
韦睿深深地看了裴皎然一眼,躬身道:“某定不负裴相期望。”
裴皎然甫一出中书外省,夏日的晨光已灼得人眼晕。她眯眼望向宫道尽头,方才那场调停看似圆满,但韦睿临别时深敛的目光,总让她想起雪夜中伺机而动的孤狼余光一扫,只见一绯袍内侍立在廊下。对方一见她,立刻碎步上前,低眉顺眼地行礼:“裴相公,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去立政殿见驾。”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裴皎然眯眼望了望天色。这个时辰召见……她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鱼袋上的纹路。中书省的纷争不过半日,竟已传到圣人耳中?
“有劳带路。”她朝内侍颔首,步履如常地穿过重重宫门,脑中却飞快盘算着方才外省种种。韦睿那句“愚钝不堪”说得实在刻意,分明是要借她的势来破窦怀贞的局。如今圣人过问,倒成了三方博弈的棋盘,贾党要打压她这个宰相,魏帝要防着中书省坐大,而她必须在此时此刻保持更加清醒的头脑,恭谨的姿态。
“臣裴皎然,奉诏觐见。”她在殿门外朗声禀报,声音恰能让里头听出三分疲惫七分恭谨。
立政殿内,魏帝端坐御座,面色沉静。贾公闾立于一侧,见裴皎然进来,微微颔首。
“裴卿,朕听闻中书省近日颇有纷争?”魏帝开门见山。
裴皎然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回陛下,中书省两位侍郎各有所长,偶尔意见相左实属正常。臣已命他们分工合作,想必不会再扰圣听。”
话音落下,魏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朕不希望看到朝堂之上党同伐异。裴卿身为中书令,又是宰相,当以国事为重。”
“臣谨记陛下教诲。”裴皎然恭敬应道,眼角余光却瞥见贾公闾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