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砖地上。窗外秋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更显得殿中一片沉寂。
察觉到贾公闾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裴皎然忽地敛眸。凭她对贾公闾的了解,他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她不信中书外省窦、韦二人相争的事情没能传到贾公闾耳中。
裴皎然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警觉。然贾公闾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肩头。
“说来,老朽听说裴相公和韦公在江淮时多有交情往来。”贾公闾抬手轻拂袖口,玉带钩在烛光中泛着冷光,“如今在长安,反倒不见你二人有来往?”他捋着胡须微笑,眼中藏着探究。
裴皎然睫毛微颤,缓缓抬眸,眼底一片澄澈。她唇角噙着淡淡笑意,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此前出使江淮,拆佛寺、毁淫祠之事,皆需倚仗外力。彼时朝廷鞭长莫及,臣只能指望地方。”她顿了顿,目光坦然迎向魏帝,“除此之外,某与韦公不过点头之交。”
她话音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贾公闾:“要说交情,只怕韦公归京后登临贾宅的次数,比见某多得多吧?”
贾公闾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他没想到裴皎然竟敢当面反刺,心中暗恼,面上却仍挂着笑:“陛下,您瞧瞧,裴相公还真是年轻气盛。老臣不过随口一问,倒惹得她咄咄逼人。”
闻言裴皎然唇边噙着抹淡笑,心中却已了然。这是在试探她与窦怀贞的关系?还是想借机挑拨?她抬眸,目光清凌凌地迎上贾公闾的视线,语气从容,“贾公此言差矣。某不过是据实以答,何来咄咄逼人之说?倒是贾公方才之言,倒像是……”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直视贾公闾,“意有所指啊。”
裴皎然藏在袖中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官袍的暗纹,心中暗自冷笑。这老狐狸,想借机给她扣个结党营私的帽子?那她便让他也尝尝被反将一军的滋味。
上首的魏帝端坐于御案后,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面,似笑非笑。殿内一时静得能听见烛火轻爆的声响。
魏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最终停在裴皎然身上,意味深长道:“裴卿年轻锐气是好事,但贾公毕竟是三朝元老,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他比你年长,你实在不该如此直言不讳。”
听着魏帝的话,裴皎然偏首瞥了眼贾公闾。立即俯身行礼,借着垂首的功夫掩去眼中锋芒,“臣愚钝,只会实话实说。还望陛下海涵。”
此话落下,贾公闾面色一僵,袖中的手倏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未料到裴皎然竟敢当着皇帝的面步步紧逼,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
御座上的魏帝忽地轻笑一声,打破殿内凝滞的气氛:“二位爱卿皆是朕的肱股之臣,何必为些许小事争执?”他目光落在裴皎然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裴卿和贾卿皆有大才,有人想要与之结交也不是稀罕事。”
心中魏帝有意瓦解二人的矛盾,裴皎然也乐得给这位垂垂老矣的君王体面。她当即垂首躬身,姿态恭谨道:“臣惶恐,定当谨记陛下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