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魏帝若有所感,看向进来传话的内侍道:“去问问吴王他还记得,《左传·僖公五年》:“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是何意?”
当吴王听到内侍转述的《左传》中典故时,指尖在袖中微微颤动。他抬头望向两仪殿紧闭的朱漆大门,阳光在鎏金门钉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头顶夏阳无情地灼烤着一切,吴王站在两仪殿前的石阶上,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望着宫墙上斑驳的痕迹。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那时父皇抚着他的肩头说“吾儿类我”,而今却用《左传》告诫他不可违逆君父之命。
“殿下?”常何低声提醒。
“本王明白了。”吴王深深地看了眼禁闭的殿门,挥袖大步而去。
未能见到儿子,魏帝对下棋顿时失了兴趣。以一子结束,遂命令裴皎然离开。
在魏帝手中输了一局,裴皎然神色自若地起身,拱手告辞。刚走到门口,忽地被魏帝叫住。
“你去替朕送吴王一程。”
偏首见御座上的魏帝合着眼,裴皎然眼底掠过思量,低声道:“喏。”
她在承天门横街上追到吴王一行人。吴王就藩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探出头前来观望。一身紫衣的裴皎然,在人群中显得非常突兀。
拱手作揖后,裴皎然望向骑在马上一脸不痛快的吴王,弯了弯唇,“臣奉天子诏令特来送殿下。”
温和的嗓音落下,吴王眯眸打量着面前神色自若的裴皎然,眼中浮起愤恨。他紧紧攥着马鞭,举鞭高高挥下。
“殿下不可!”常何连忙高声呼止。
马鞭裹挟着呼啸风声落下。
伸手拽住鞭尾,裴皎然面带微笑看向吴王,“殿下此意何为?”
裴皎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鞭尾在她掌心勒出红痕。她面上笑意不减,眼中却凝起寒霜。
睇目四周,见一众探出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吴王咬牙抽鞭,然猛力抽鞭未果,他面色铁青:“裴相是要替父皇教训本王?”
“臣不敢。臣此来,只是奉陛下诏命送殿下离开。”裴皎然弹了弹袖口,“陛下命臣来送行,是念及父子之情。若殿下执意要在此处……”她抬眸环视四周窃窃私语的官员,“公然殴打宰辅,恐怕明日御史台的弹章就该雪花片般飞进两仪殿。”
话落耳际,吴王脸色铁青,忽然俯身压低声音:“裴相好手段。当年本王就该让吐蕃人把你求娶回去……”
“慎言。”裴皎然倏地抬手指向远处的承天门,“殿下,此处朝臣众多。您所言必达天听。”说罢她转身时紫袍翻涌如云,“臣祝殿下此去梁州,能学会'君父之命不校'的真谛。”
常何望着裴皎然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殿下,该启程了。”
吴王最后回望太极宫,发现承天门的城楼上隐约立着道明黄身影。他忽然大笑三声,扬鞭狠狠抽向马臀。
马儿嘶鸣着冲向朱雀门,惊飞满树夏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