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骧摇头,语气平和却毫无转圜余地,仿佛在陈述自然不过的事实:
“没有改变。我方态度一贯明确——唯有彼此对等,相互尊重,不损我国权,不干涉内政,才有和平共处之可能。”
“离开这个基础,一切免谈。”
密迪乐对这般强硬回应并不意外。
他指尖轻点扶手,转而采取迂回策略,言语含糊,试图以程序问题搪塞:
“殿下应当理解,我们在远东的人员,职权有限,无权擅自缔结任何具有约束力的协议,一切重大决议,都须报请本土授权。”
“况且,西军虽实力强劲,威震华夏,但名义上仍属神国辖下一王府。”
“我们要向本土解释清楚,说明与贵方交涉之必要,也颇需一番周折。”
“并非有意拖延,还望殿下体谅。”
萧云骧神色未变,只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微笑道:“这是贵国办事的章程,我理解。”
语气淡然,既不催促,也不显失望。
密迪乐见他油盐不进,知道在宏观议题上纠缠下去,难有突破,便话锋一转,直奔今日主题,语气也显得更为恳切:
“殿下,此前不幸被贵军俘获的我国人员,包括军官、水手及随行技术人员,如今可还安好?”
“他们现具体羁押于何处?饮食医药可有保障?我身为女王陛下任命的领事,能否请求前去探望,以安其心,也慰其国内亲属之念?”
萧云骧放下茶盏,语声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如同叙说一项平常事务:
“伤者都已得到我军医妥善救治,性命无虞。”
“如今贵国幸存者合计五十一人。官兵现集中关押于江城府军牢,饮食按常规标准供应,并未苛待。”
“另有部分技术人员,知晓造船、铸炮、操轮机者,共七人,因其身怀技艺,正值我用人之际,已被西王府正式雇用。”
“依我府对待泰西技匠章程,给予相应薪俸,现正参与修复及维护我军此前缴获之数艘舰船。”
“他们行动虽受限制,但起居劳作条件,与其它泰西匠人无异。”
密迪乐心中一震——对方竟如此直接地将技术人员“征用”,还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他面上不露分毫,只刻意放缓语速,显得格外恳切,甚至带上一丝悲悯:
“殿下,请您念及基本的人道精神,怜悯这些不幸之人远离故土、身陷囹圄之苦,容我将他们全部带回,使其能早日重返故里,与亲人团聚。”
他说罢,看向萧云骧。
却见这位一向言语随和的西王并未立即回应,只静默地回望着他,目光沉静,似能洞穿人心,又似在等待什么。
密迪乐不动声色,又身体微倾,小心重复,甚至刻意染上一丝基于信仰的恳求:
“殿下,望您看在上帝慈爱之心,以及化解干戈、迈向和解之最大诚意上,应允我所请,让我带这些可怜的、思乡心切的孩子们回去吧?”
一直神色平静的萧云骧,忽然身子微微前倾。
嘴角那抹惯有的微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轻却清晰可闻的冷笑,眼中再无一丝笑意。
“密迪乐领事,”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冰冷,如同窗外融化的冰水,直滴入颈,
“您看我……像不像个傻子?”
房中一时寂然。
二人始终以汉语对谈,赵烈文与赫德都听得明白。
赵烈文笔尖一顿,墨汁悄无声息地滴落纸页。
赫德下意识挺直背脊,灰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
唯有李竹青,嘴角无声地掠过一丝冷笑。
方才的融洽氛围,顷刻凝滞。
连窗外初春透入的、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也仿佛骤然被抽离了温度,房间只余一片冷冽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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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对于前文的一些特定名词,进行替换。
如旧朝,神国,圣兵等,大家根据前后语境,应该不难知晓具体指代的是什么,之后就不再赘言了。
现在每天几乎要花两三个小时来修改前文,天天改,天天出新的问题,这不知何时是个头,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