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进去,谈何容易。
寺中僧侣早已封锁通往后山的所有路径,经堂外设了结界幡,香炉里燃着镇邪的紫苏膏,连扫地的小沙弥都手持桃木片,眼神警惕地盯着每一个靠近东侧偏门的人。
他们不说话,却用沉默筑起一道墙——活人止步。
“真是寸步难行。”我低声喃喃,藏身于回廊阴影处,望着那被雪压弯的屋脊。
就在这时,一阵脂粉混着檀香的气息悄然飘来。
“小孙大人,还在为进不了后山发愁?”
红姨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裹着猩红斗篷,唇角含笑,像一朵开在坟头的曼陀罗。
我皱眉:“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准外人入内。”
她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支金丝缠绕的签条:“昨夜我那楼里的清倌人,在梦中听见有人唱《往生咒》,可调子怪得很,一句三转,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她吓得醒过来,发现枕边多了这支签——写着‘井底逢君,莫问归途’。”
我心头一震,接过签条,系统立刻发出轻微嗡鸣:【检测到关键线索,启动‘旧案索引宗卷对比’模块。
匹配成功:该签文格式与‘观心案’中失踪僧人遗物上的刻文一致,出自同一模具。】
“你还知道什么?”我盯着她的眼睛。
红姨眯起眼,压低声音:“三十年前,这寺里曾有个疯和尚,整日念叨‘血佛开眼,九响唤魂’。后来他被人活埋在后山塔底,可每逢雪夜,井里就会传出唱经声……有人说,那是他在等替身。”
我呼吸微滞。
不是迷信,是记忆的残响。
那些被掩盖的命案,正借由这些零碎片段,一点点浮出水面。
“多谢。”我收起签条,转身欲走。
“哎,慢着。”她忽然拉住我衣袖,“今晨城南来了个瞎子,拄着竹杖,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符现则门启,血祭则魂归’。我看他不像寻常乞丐,倒像是……知道点什么的。”
我猛地回头:“他在哪?”
“还在山门底下,守门的僧人不让他进,他就在那儿坐着,像尊石像。”
我二话不说,拨雪疾行。
山门外,果然有个枯瘦老者盘坐于石阶之上,披着破旧蓑衣,双目空洞,眼眶深陷如枯井。
他手中竹杖点地,每一下都精准无比,仿佛能听见地脉流动。
“罗瞎子?”我试探着唤道。
他头也不抬,只沙哑道:“孙家丫头,你来了。你身上,沾着‘观心符’的味儿。”
我脊背一凉。
“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看人,我看命。”
他缓缓抬头,空瞳对准我,“你命悬一线,却逆天而行。那符号,不是人间笔墨,是‘地藏引’——古时邪教用来开启冥门的血契。每九年,需献祭一名执律者,以钟声为引,以心头血为墨,画符于壁……才能压住门后的‘东西’。”
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嫌犯心理分析’+‘旧案索引’双重匹配完成。
结论:‘观心案’与三十年前‘无头尸案’属同一仪式周期,间隔九年,受害者均为司法执权者。
凶手目的:维持某种禁忌封印或完成古老献祭。】
我脑中电光火石——
李砚是主审官,执掌律法;三十年前的官差,也是来查案的执法之人!
他们不是被灭口,而是被选中!
“所以……这寺里的人,并非全然无知?”我声音发紧。
“有人知,有人盲信。”罗瞎子冷笑,“他们以为供奉的是佛,实则是镇压的‘棺’。而你若踏上那九百阶,便是应了劫数——要么成为新祭品,要么……破了它。”
我怔住。
原来不是我不该去,而是命运早已将我推至风口浪尖。
就在此时,天色骤变。
方才还飘着细雪的天空,此刻乌云翻涌,如墨汁倾倒,层层叠叠压向山顶。
风忽然停了,万籁俱寂,连寺中钟楼都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可越是静,越让人窒息。
我仰头望去,只见一道暗红色的云痕划过天际,宛如裂开的伤口。
【系统警告:检测到异常气象变化,符合‘仪式前夕’特征。
风险等级提升至‘危’。
建议:暂缓行动,重新评估环境变量。】
我的心跳如鼓。
去,还是不去?
若退,线索将再次沉入黑暗,等下一个九年,又是一条人命;
若进,或许我就是那“不该回头”的人,会听见井中的歌声,再也走不出来。
但——
我低头看着手中签条,指尖摩挲着那句“井底逢君,莫问归途”。
李砚大人,你当年也站在这里犹豫过吗?
你听见钟声不对时,有没有人告诉你,别回头?
我没有。
我只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李饼!”我转身疾呼。
他不知何时已立于廊下,玄氅猎猎,眸中竖瞳微缩,似也察觉到了天象异动。
“我们得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上山。”我说,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惊讶,“否则,等那‘门’自己开了,就来不及了。”
他凝视我片刻,终是点头:“你走在我前面,或后面,都行。但别一个人进。”
我笑了下,没说话,只是将匕首握得更紧。
风又起了,卷着雪粒扑面而来。
山门之外,通往后山的小径已被新雪覆盖,看不出路痕。
但我知道,就在那片白茫茫深处,九百级石阶正静静等待。
而门后的东西……
也许,已经在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