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比现在起得更早,想着去后山采些新鲜的荠菜给娘做汤。出门时娘还笑着叮嘱他小心露水,可等他提着满满一篮荠菜回来,推开家门时,却看见娘静静地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得像窗纸上的月光,再也不会笑着朝他伸出手了。
后来苏大夫说,娘的咳嗽早已拖成了肺痨,能撑到那时已是奇迹。他还记得瑶姐抱着他哭,说娘最后还在念着他的名字,手里攥着他画的那本草药图册,页脚都被摸得发皱。那些日子他像丢了魂似的,整天守在娘的坟前,直到苏大夫把他拉回药庐,说娘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学好医术,好好活下去。
从那以后,他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医上。苏大夫教他认药,他就把每种草药的模样、功效都抄在本子上,夜里在油灯下翻来覆去地看;瑶姐教他炮制草药,他就一遍遍地练习,直到手上磨出茧子也不觉得疼。上山采药时,他总会多采些娘爱吃的酸枣和野山楂,回来晒干了收在布包里,仿佛娘还在等着他递过去。
可刚才的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闻到野菜糊糊的香气,能摸到娘手上的老茧,能看清她鬓角的白发。阿石蹲下身,双手插进冰凉的溪水里,试图用刺骨的寒意驱散心底的慌乱。指尖碰到了沉在水底的铁铲,他费力地把它捞起来,铲刃上还沾着昨天挖草药时的泥土。
“是梦吗?”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药庐方向的晨练声停了,紧接着传来瑶姐清脆的呼喊:“阿石!你在这儿吗?苏大夫说要带你去采柴胡呢!”
阿石猛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晨雾中,瑶姐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她穿着熟悉的蓝布衫,头发用布帕包着,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想必是给她留的早饭。看到阿石蹲在桥头,瑶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担忧:“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
“瑶姐……”阿石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我刚才好像看见娘了,她还拍了我的肩膀。”
瑶姐的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阿石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阿石,娘一直在看着你呢。她看到你这么努力学医术,看到你把药认得那么准,一定很开心。”
阿石望着瑶姐,眼眶突然红了。他想起刚才在梦里,娘笑着听他说要学医术,眼里满是欣慰;想起娘把麦芽糖掰给他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娘摸着他的草药图册,眼里的泪光。那些场景虽然短暂,却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阿石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娘肯定在看着我,所以我更要好好学,不能让她失望。”
瑶姐笑着递过手里的油纸包:“这是苏大夫刚蒸的红薯,你快吃点垫垫肚子。我们还要去后山采柴胡,苏大夫说今天的雾气正好,柴胡的药性最足。”
阿石接过油纸包,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他打开油纸包,红薯的甜香扑面而来,和梦里娘蒸的红薯味道一模一样。他拿起一块红薯,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嘴里散开,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温热的红薯上,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溪水上,泛起粼粼的波光。阿石擦了擦眼泪,把剩下的红薯放进竹篓里,握紧了手里的铁铲。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后山,山峰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清晰,山间的草药在晨露的滋润下泛着嫩绿的光。
“走吧,瑶姐。”阿石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我们去采柴胡,还要采些川贝,苏大夫说川贝蒸梨对咳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