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年的白栀怎么想的,她那个时候一直认为眼前的少年是一个凡人,怎么会通晓剑法,随便安慰了几句执意去找应淮。
现在回想起来,反倒觉得胥止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冒着被识破身份的风险也要拦她教她练剑,要是当年答应了,那他的身份一定会起疑。
胥止的剑法不同他的身份,并不狠戾,可能照顾她并不擅长近攻,会教她些防守的招式。
*
中元节的夜晚,白栀跳完祈神舞就走下天台去找胥止。
她照着前世的样子,出门前再三叮嘱胥止一定要过来看她演出。
身上的衣服太过繁复,长长的流苏从袖口垂到地上,白栀没注意被绊倒了一下,眼看就要摔下去时,应淮扶住她。
应淮道:“没事吧?”
白栀一句“没事”卡在嗓子没说出来,从这个方向,正好看到了胥止。
但他没有看到白栀,垂下的眼睑轻轻颤动,最后退出人群,离去的背影看上去很悲伤。
白栀忽然意识上一世他是不是也看到这一幕,才产生了误会。
白栀拨开人群去找他,灯火阑珊的街市上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
小巷深处——
“少尊主,该跟属下回去了。”
魔卒挡在他的面前,手里的长刀已砍伤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少年冷漠地回望四周,亡骸遍布,其中一个没有断气的人匍匐爬过来,拽着他的衣摆,口吐不清道:“你...你是魔族...”
那人还没有说完话,就被魔卒伸来的长刀穿过后背解决了。
魔卒杀完人,又对少年说道:“尊上交代过,您要是再敢逃,就命属下砍断你的手脚。少尊主还是识相点,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况且这里的人也护不住您。”
少年冷冷说道:“闭嘴——”
“少尊主莫不是在害怕什么?这里有三十六个人,如果不是属下帮少尊主解决掉,他们一定会出去通风报信,届时,少尊主的身份也保住了。”
“这里不属于您,还是跟属下回去吧。”
“说到底您不过是尊上的替身,尊上允你活,你便活着,若是您再反抗,也无怪乎属下的以下犯上。”
魔界向来捧高踩低,用着最讥讽的语气嘲笑着他的无能和懦弱。
他心如刀绞,隐隐作痛,手指都在不断发抖。忽然摸索到身旁散落的长刀,一招将面前狰狞发笑的魔卒解决掉,剩下几人尚处于懵怔状态,反应过来就要动手,但也都被少年解决了。
先魔尊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这个时期的胥止。
魔卒死后,身体都会化作一捧烟尘消失不见,少年跌跌撞撞地起身,在尸骸里翻找着什么,终于在墙角落看到一枚闪闪发光的宝石,那是楚九送给他的抹额,他将手心里的鲜血擦干净,小心翼翼把抹额捡起重新戴在头上。
忙完这一切,他又想到了什么,把死去的百姓拖进了巷子深处,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把所有的一切收拾妥当。
巷子外面——
少女靠着墙壁,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原来,真的错怪他了啊...
*
阿婆死在中元节过后的两日,那天她从外面回来,学着以往的样子冲屋内喊阿婆,依旧没有回应。
忽然听见阿婆的房间传来瓷器掉地的碎裂声音,白栀疑惑地走过去准备推开门查看。
然,门从里面拉开了,胥止出现在她眼前,眼底闪过慌乱。
“你怎么在这里?”白栀问道。
“我...我...”他结结巴巴。
白栀忽然看到他的衣袖上染着鲜血,怔了怔,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抵不过难受,可又不能不顺着情节发展。
白栀掩盖住心里的愁绪,假装镇定要往里面张望,“阿婆在里面么?”
胥止挡在她面前,“她...出城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白栀道:“嗯,那你慌什么?”
胥止道:“没、没有。”
白栀不再理他,朝后院走去,不满地说道:“出去也不告我一声,我又不会做饭...”
她吐槽着,却能听见胥止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呃...”
白栀等胥止去做饭的时候去了阿婆的房间。上一世,白栀就是被胥止给忽悠了,没有及时去阿婆的房间寻找线索,导致后来被人冤枉,也没有证据替他洗白。
屋内的陈设早已恢复原位,没有留下一丝打斗过后的痕迹,阿婆的尸体也被处理了,要不是白栀带着记忆穿越进来,她还真信了胥止的话以为阿婆就是出城了。
白栀注意到窗台的盆栽,绿油油的叶子被什么东西压弯了,白栀疑惑地走过去,擡手去摸叶子却摸到黏腻的液体,翻过叶子,看到了叶子后面有几滴血液。
好凉的血液。
这血不是阿婆的,阿婆是仙士,血液是温热的,即便过了时间,也不应该如此冰凉。这世间除了魔以外,没有任何生灵的血液比他们还冷。
但血液也不是胥止的,胥止是高阶魔修,这味道不似邪魔血。
白栀对他的血液无比熟悉,是不是他的,一闻便知。
几只白色死魂蝶落在屋子的各角落,之前打斗的痕迹全都显露出来了。
幻影幻化出之前的场景,倒在地上的魔卒尸骸在慢慢消退,四周都是散落的兵器,阿婆也倒在血泊里,身旁是胥止,少年少有的恐惧暴露无遗,努力施法抢救阿婆。
“囡囡…”
“替我照顾好她...”
阿婆交代完,仙躯彻底消散干净。
少年颓废地跪坐地上,双目惊惧,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
按前世的轨迹,三日过后予怀长老会带着人来抓胥止,胥止是魔的身份彻底暴露众人。
原因是魔卒杀的三十六个人中有一个假死,魔卒与胥止的对话他都听见了,等风波停息后,便偷偷潜入议会堂告诉了予怀长老。
上一世的白栀也听信了那人的辩解,在得知胥止是魔族还杀了那么无辜的人后,悲愤交加,在予怀长老对他施行暴行时,压根没有要出手施救的意思。
从天而降的仙网困住了他,诛魔锁穿过他的肩胛骨,他被人强行扣押住。
诛魔锁会直接斩灭魔的灵根,他挣脱不开,也逃不走。
白栀记得那个时候的胥止很绝望,悲戚的眼神充满了无助,血水一直从他的肩膀上溢出,他想跟她解释什么,但那时候的白栀伤心过度,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最后他就被于怀长老带走关在地牢里,各种刑法在他身上轮流试验,逼着他承认残害芸微长老的事实,但他宁死不从,也受尽了苦楚。
白栀有过一次去地牢看过他,那时他刚受完水刑,所谓的水刑就是用缚仙绳束缚住犯人的四肢装进了一个铁笼子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沉入水底,等上一刻再浮上岸,水里有秘制的剔骨散粉,渗透进犯人的肌肤里,弱化他们的修为,慢慢折磨致死。一般来来回回五六次,犯人就会自愿坦白,但胥止没有,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也不承认。
他那个正处于虚弱的时候,是受不住这种刑罚的。在日日残酷的折磨下,他已经没有人的模样,满身鞭笞过的伤痕,流出的血液都是黑色的,肩胛骨被铁链磨出了两个窟窿,隐隐可见白骨。
看到白栀进来,他跌跌撞撞走上前试图解释什么,可还没有起身,就狼狈的摔了下去。
白栀依稀记起自己那时候的态度,很决绝,也很冷漠,仿佛从来不认识眼前人,却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杀了芸微长老,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让我如何向长老们交代,你说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让我怎么办啊?我该怎么救你啊!!”
白栀拽着他的衣领,冲着他大吼大叫,她那时候的神志时常处于崩溃的边缘,只是一个劲发泄自己的情绪,还也说了很多伤心的话,句句都像一把利刃扎在他身上,将他扎得千疮百孔。
说到最后,白栀泪流满面,他却还想伸手替白栀擦干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他虚弱地说道。
白栀狠心地推开他,朝门外走去,可刚走出去就昏倒了,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应淮抱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