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陆九川心上。这指向性太明确了!必须尽快回国!而且,似乎还有更危险的东西被惊动了?是阿鲁罕?还是别的?
“师父还说,”小沙弥继续道,声音更轻了,“那位老萨满灵魂里的东西,与‘血魔’不同,像是…更古老的‘契约’。我们庙里的力量只能暂时安抚,无法唤醒他。他的生机,或许也系于东方故土。”
陆九川的心沉到了谷底。博爷的情况竟然更复杂?他们此行,到底惊醒了多少不该醒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哈马尔岭寺庙压抑而紧张的休整中度过的。
在僧人特制的靛蓝色药膏和不知名的草药汤剂作用下,众人体表那些恐怖的蠕动凸起被彻底压制下去,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不再流脓恶化,疼痛也大大减轻。
然而,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深处那种被“冻住”的异物感依然存在,像一颗颗埋在血肉里的冰冷定时炸弹。乌老大在僧人全力救治下捡回一条命,但断臂处的巨大肿胀只是稍稍消退,青黑色依旧,人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神志不清。
博爷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长梦。金令殊的腿伤最麻烦,虽然血虫被压制,但肌肉和神经的损伤严重,根本无法行走。
寺庙里的气氛庄严肃穆,僧人们沉默寡言,眼神中带着悲悯和对他们身上“秽气”的谨慎。金赦云变得更加沉默阴郁,除了照顾妹妹,大部分时间都抱着他那把没了子弹的霰弹枪,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东方,不知在想什么,偶尔瞥向陆九川时,眼神复杂难明。
方慧则细心照顾着博爷和陆九川,她发现众人在寺庙里似乎变得格外温润。拖把和曾坤、向导则老实了许多,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体内“血魔”的忌惮压过了贪婪。
小和尚转述的预言如同催命符,悬在每个人心头。时间无多!必须尽快回国!然而,他们身处蒙古国腹地荒僻的寺庙,距离边境遥远,人人带伤,金令殊无法行走,乌老大和博爷更是需要担架。怎么走?成了最大的难题。
几天后,当众人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陆九川在方慧的搀扶下,找到了那位救他们的红衣大喇嘛不知姓名的上师。竟然还是熟人,正是他之前在那个清晨看见的那个。
上师盘坐在主殿的蒲团上,面前是巨大的鎏金佛像。他听完陆九川的请求,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陆九川,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腾格里的指引不会错。”上师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奇特的回响,“邪影已动,沙海下的怨念不会平息。你们必须离开。”他顿了顿,“庙里有两匹驮货的老马,可以拉一副简易的板车。再远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往东,一直往东,看到界碑,才算暂时安全。记住小扎西转告的话,‘根’在东方。”
没有更多的帮助了。两匹老马,一副板车,这就是哈马尔岭寺庙能提供的全部。前路,依旧是未知的艰险。
清晨,天刚蒙蒙亮,清冷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简陋的板车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躺着依旧昏迷的博爷和乌老大。金令殊被金赦云小心翼翼地抱上车,靠着曾坤坐下。拖把和向导负责赶车、照料马匹。陆九川、方慧和恢复了些许气力的曾坤步行。
上师带着几名僧人站在寺庙斑驳的石阶上,默默为他们送行。小扎西跑到陆九川面前,将一个粗糙的小皮袋塞进他手里,里面是几块寺庙里烘烤的、能长时间保存的青稞饼。
“师父说,这个路上吃。还有…”小扎西清澈的眼睛看着陆九川,认真地说:“‘星光虽弱,亦是天赐。心向故土,邪祟难侵。’施主,保重。”
陆九川握紧手中还带着体温的青稞饼和那寓意深远的皮袋,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在荒凉山岭间如同灯塔般矗立的古老寺庙,以及那位如同山岳般沉静的红衣上师。
他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看向东方那渐渐被朝阳染红的天空。
“出发!”
老马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拉着沉重的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启程。金色的朝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向西方的寺庙和连绵的沙丘。寺庙悠远的钟声再次响起,如同送别的梵音,也如同最后的警钟。
哈马尔岭的喘息结束了。带着被暂时冻结的血虫,带着小扎西转述的预言,带着对东方故土的渴望和未知的恐惧,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再次踏上了吉凶未卜的归途。
东方,是希望,也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邪影”。时间,正在滴答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