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沪市，霓虹灯在外滩的古典建筑上流淌，勾勒出这座远东金融之都不眠的轮廓。

红星集团总部大厦顶层，一间从未启用过的、专门用于应对最高级别危机的“战争指挥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得如同深海。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一侧，是以法务总监张伟为首的红星核心法务团队，每个人面前都堆着半米高的文件，脸色凝重。而会议桌的另一侧，巨大的全息视频墙上，分割成了两个画面。

左边，是米国华尔街，一个装潢古典的办公室。一个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正襟危坐。他就是大卫·科恩，整个米国专利诉讼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疯狗”。

右边，是德意志慕尼黑，一个严谨到刻板的会议室。一个同样头发花白，气质严谨的德意志律师克劳斯·迈耶，正带领他的团队，表情严肃。

这两个团队，是秦奋在一周之内，动用了集团近千万美元的预备金，从全球范围内筛选、聘请来的，最顶级的“跨国法务军团”。

此刻，秦奋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年轻的面庞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他没有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只是将目光投向视频墙上的两位顶级合伙人。

“科恩先生，迈耶先生，”秦奋的声音通过加密的通讯线路，清晰地传到大洋彼岸，“我想，情况你们已经了解了。GE和西门子，在两个最重要的市场，同时对我们发起了毁灭性的诉讼。我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一场常规的法律讲座。”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炬。

“我的预算没有上限，”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打赢。不惜任何代价。”

听到“预算无上限”这几个字，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大卫·科恩，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与身旁的德国律师克劳斯·迈耶对视了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秦董，您的决心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我本人也非常欣赏您这种直面挑战的勇气。”科恩的语气虽然客气，但专业上的冷静却不带一丝感情。

他推了推眼镜，将面前一份已经做好标记的文件翻开。

“但是，作为您的法律顾问，我必须坦诚地向您提交我们团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对本案的初步评估报告。”

“坦白说，秦董，这份报告，非常悲观。”

科恩的这句话，让会议室里红星方的所有人都心头一沉。

“我们先谈米国的诉讼。”科恩的手指在文件上划过，“GE这次的策略非常高明，也非常阴险。他们起诉我们侵犯的三十七项专利，其中有二十多项，都是他们在八十年代甚至七十年代申请的基础性专利，很多都已经处于半休眠状态。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不是为了在技术上真正证明我们侵权，而是为了利用联邦法院复杂的‘证据开示’程序。”

法务总监张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会要求我们就每一项专利，提供从项目立项到最终成品的所有技术文档、研发邮件、会议纪要、财务往来……这会是一个天文数字的工作量。仅仅是整理和翻译这些资料，可能就需要半年以上。在这期间，他们会不断地提出新的证据要求，不断地申请延期，把我们死死地拖在诉讼的泥潭里。”

“这会是一场消耗战，一场不对等的消耗战。”科恩的语气冷酷而直接，“我们估算过，如果完全按照他们的节奏走，这场官司打上三到五年都是常态。而这期间，产生的律师费、专家费、公证费……保守估计，会是一个九位数，以美元计。”

九位数！上亿美元！

这个数字让张伟和旁听的刘燕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视频墙的另一侧，德国律师克劳斯·迈耶接过了话头：“慕尼黑这边的情况更凶险。西门子挑选的几项专利，都是他们近年来在燃气轮机上应用最广泛、法律保护最完备的核心专利。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速战速决。”

“他们已经向法院申请了临时销售禁令，根据慕尼黑法院的效率，听证会最快会在两周后举行。一旦禁令被批准，在整个欧盟范围内，你们的‘烛龙’系列产品将立刻被禁止销售和推广，直到官司打完。这对你们刚刚打开的欧洲市场，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两位顶尖律师的分析，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一个用时间拖垮你，一个用效率斩断你的现金流。

两线作战，互为犄角，这是一个教科书式的法律绞杀。

科恩看着沉默的秦奋，给出了他们团队经过商议后的最终建议。

“秦董，我必须向您陈述我们最专业的判断。”科生的语气无比郑重，“在这场由两大巨头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硬碰硬，对我们极为不利。他们有时间和金钱可以耗，但我们没有。”

“所以，我个人建议，我们应该立刻启动第二套方案——寻求庭外和解。”

“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渠道，向GE和西门子传递和解的意愿。我们可以同意支付一笔合理的专利授权费，甚至可以承诺让出部分低端市场的份额，以此换取他们撤诉，以及我们在核心市场的生存空间。这是目前看来，对红星集团损失最小，也最现实的选择。”

和解？

支付授权费？

让出市场份额？

这几个词，像一根根针，刺痛了在场所有红星人的自尊。

张伟的拳头在桌下紧紧攥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知道，从纯粹的法律和商业角度看，科恩的建议无可辩驳。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秦奋身上。

秦奋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视频墙上的科恩，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法务总监张伟身上。

“老张，你的看法呢？”

张伟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站起身，沉声说道：“董事长，我个人……同意科恩先生的建议。我们……耗不起。”

这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然而，秦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失望和动摇。

他只是平静地拿过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然后，他将笔记本转向视频墙的方向。

“科恩先生，迈耶先生，还有各位。”

秦奋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和解，不在我的选项之内。红星，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城下之盟。”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让视频墙两端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至于你们说的证据和武器……”秦奋的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我想，我这里或许有几个……我们内部技术团队在进行技术溯源时，发现的一些有趣的‘疑点’。我希望你们的团队，能将精力集中在这几个方向上，去深挖一下。”

他按下了回车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