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红星集团总部。

秋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但秦奋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西北戈壁深处的那座“科学之城”项目，代号“绿洲”，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工了三个月。数万名工人和工程师，以及从全国各地调集而来的重型机械，正在那片无人区上演着一出现代版的愚公移山。机场的跑道地基已经铺设完毕，生活区的建筑群也开始拔地而起。

一切看起来都走在正轨上，但秦奋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的办公桌上，安静地躺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封面上是几个醒目的大字：《“普罗米修斯”计划可行性与资源评估报告（初版）》。

报告的署名人，是周毅和那位已经秘密加入研究院、并担任首席科学顾问的宋老。

秦奋的手指在报告的页脚轻轻敲击着，目光沉静。他已经看完了整份报告，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秦总，您看完了。”

沙发上，周毅和通过保密视频连线接入的宋老，都看着他。

宋老的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秦总，这份报告，是我和周总，以及我们紧急召集的一个十几人的顶尖专家小组，花了两个多月，不眠不休推算出来的。结论……可能不太乐观。”

秦奋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老人，平静地说：“宋老，您直说。”

“好。”宋老点了点头，“简单来说，我们严重低估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在理论验证阶段，所需要的资源量级。”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第一，算力。根据我们的初步模型，要完成对高密度等离子体在超强磁场约束下的行为模拟，我们需要的峰值算力，至少是目前全球最快的‘神威·太湖之光’超算中心的三倍以上。这还只是理论模拟，不涉及后续的工程计算。红星集团自有的超算中心，算力连这个数字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周毅在一旁接着说道：“秦总，我们咨询了全球所有的超算设备供应商，别说买到这种级别的算力集群，就算我们有钱，对方也根本造不出来。这已经触及了目前全球半导体和超算架构的天花板。”

秦奋没有说话，示意他们继续。

“第二，材料。”宋老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理论验证需要一个最基础的实验装置，这个装置的核心部件，需要一种超高强度的超导磁体。我们查阅了所有已知的材料科学文献，目前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公开的材料能满足我们理论中的最低强度要求。这意味着，在开始物理实验之前，我们必须先从零开始，研发一种全新的、不存在的超导材料。这个难度，不亚于再搞一个‘曼哈顿计划’。”

“仅仅是这两项，算力和材料，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一家企业，哪怕是红星集团，能够独立承受的极限。”宋老最后总结道，“秦总，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工业基础、科技储备的问题。我们的评估是，以企业之力，独立完成‘普罗米修斯’，理论上……没有可能。”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可能”这四个字，从德高望重的宋老口中说出，分量重如泰山。

这份报告，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它以最冷静、最客观的数据，向秦奋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设想的，依靠系统提供的技术蓝图，加上红星集团的执行力和财力，秘密完成可控核聚变的道路，从一开始，可能就是一条死路。

……

几天后，人力资源总监将另一份报告，送到了秦奋的案头。

这份报告，比宋老那份更薄，但内容却更加让人沮丧。

【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核心科学家招募情况的报告】

“秦总，情况……非常不理想。”人力总监的表情很是为难。

“说。”

“我们通过最顶级的猎头公司，以‘红星未来能源研究院’的名义，在全球范围内，向一份包含了一百二十名顶尖物理学家、等离子体专家和材料学家的名单，发出了邀请。”

“我们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当今科学界能给出的极限。每个人不低于五百万米元的年薪，上不封顶的科研经费，配备专属的团队和实验室，以及解决子女教育、家人医疗等所有后顾之忧。甚至，我们在戈壁上建造的那座‘科学之城’，也作为吸引他们的一大亮点，进行了匿名展示。”

“结果呢？”秦奋问道。

人力总监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三个月过去了。明确表示有兴趣、愿意进入下一轮接触的，只有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还不是名单上最核心的那一批。”

“为什么？”

“理由基本都一样。”人力总监苦笑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一家骗子公司。或者说，是一个狂妄到不切实际的疯子开的公司。他们不相信，一家主营业务是消费电子和互联网的私营集团，有能力去触碰可控核聚变这种终极能源项目。在他们看来，这应该是世界主要大国倾尽国力，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推进的领域。一家企业来做，就像……就像一个私人造船厂，宣称要自己造一艘航空母舰一样可笑。”

“他们认为我们没有这个技术实力，没有这个工程能力，更没有这个得到国家层面支持的信誉。所以，无论我们开出多高的价钱，对于真正顶级的科学家来说，都没有吸引力。他们不愿意把职业生涯中宝贵的十年、二十年，浪费在一个注定会失败的项目上。”

秦奋默默地听着。

如果说宋老的报告是从“物理层面”宣判了项目的困境，那么这份招募报告，就是从“人的层面”，给这个计划判了死缓。

没有最顶尖的大脑，就算有再完美的图纸，也只是一堆废纸。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些门槛，不是光靠金钱和决心就能迈过去的。那是一种根植于整个科学共同体认知深处的“信任壁垒”。

……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个意想不到的压力，从外部悄然而至。

外交部的某位高级官员，通过一个非正式的渠道，联系上了红星集团的一位负责政府关系的副总裁。

会面的地点在京城一家不对外开放的茶社里，气氛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