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马清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悔,如同毒蛇啃噬。
虽然早已百分百确定眼前的弗拉就是那个名震天下的石勒,但亲耳听到对方承认,一股深深的自责还是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当初在朝歌城外,若是心狠一些,不顾那十九个养马人的性命,果断将此人斩杀,哪还会有今日范县之围,哪还会有这么多将士血染沙场?
现在还能杀了他,或者抓住他吗?
马清的心念电转,飞速评估着形势。石勒站在七八步外,这个距离对于骤然发难来说,太远了。而且对方姿态看似随意,实则全身紧绷,眼神警惕,显然早有防备。
马清自信凭借个人身手,百米冲刺的速度绝对胜过石勒,速度本就是他武艺的根本。但此刻石勒身边还有七名骑在马上的兄弟,虎视眈眈。自己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战马的四蹄。
硬来不行,只能智取。
“石勒,”马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对方,“好,那我就用我老朋友的名字称呼你。”他顿了顿,用手中的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刀尖转向被套马索困住的都尉三人,“石勒兄,现在我人就在这里。把他们放了。”他的刀尖又猛地划向半里外杀声震天的范县城墙,“那是我的城,我的百姓!让你的人立刻撤下来!”
石勒闻言,转头朝城墙方向望去。
城头上,黑色的狼旗确实越来越多,但仔细看去,城下和云梯上持续进攻的羯人士兵数量却并不算密集。城上的喊杀声依然激烈,说明守军仍在殊死抵抗,攻城的羯人先锋显然也付出了巨大代价,攻势已显疲态,若没有新的生力军投入,胜负犹未可知。
然而,目光放远,羯人的中军本阵,那三千骑兵已然如黑云般展开,部署在城墙的东西两翼,形成了巨大的压迫之势。更远处,两千步兵正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森林,坚定地向城墙推进。烟尘弥漫中,刀枪的反光刺眼。一旦这两千生力军投入攻城,小小的范县城墙,恐怕连一刻钟都难以坚持。
石勒只看了一眼,便对局势了然于胸。他转过头,轻描淡写地朝那三名提着套马索的骑兵挥了挥手:“放了。”
那名下巴留着三寸长须的骑兵应声下马。马清记得他,他叫王阳,因为那典型的晋人相貌和胡人打扮的奇异结合而让人过目不忘。
王阳动作利落地为都尉三人解开了身上的套索。马清注意到,当初十九人里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龅牙,叫冀保的并不在此地,想必是带领另一部人马攻打城墙去了。
“你是王阳吧。”马清抬头喊道,试图用话语拉扯住这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正是,马官人好记性。”王阳朝马清礼貌地微微弯了弯腰,将手扶在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胡人礼,随即敏捷地翻身上马,回归本阵。
“你们自己还能过来吗?”马清的目光投向终于脱困的都尉三人,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他抓住支雄衣襟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持续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他甚至有意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以免长时间紧绷导致麻木,给这个强悍的俘虏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