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
干堎四十一年,三月初七,景明侯府。
今日是景明侯世子与贺州徐家小姐的大喜之日,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绕行京都长润街,喜婆和徐家丫鬟手中挥洒的喜糖像不要钱一样,如漫天降雨。
程行彧一身红色喜服,手持青玉竹杖,由洛川为他牵马,直至回到景明侯府。一路上,他有些心神不宁,虚望着沿路人群,路经聚兴楼时,更是心口剧烈跳动,手不禁支撑在前鞍桥处。
洛川察觉到主子的神色不对,忍不住出声:“主子?”
“无碍。”
岫岫有洛羽暗中跟随保护,他不能多想,离琼华册仅一步之遥,他也不能放弃。
大红色的绸缎从景明侯府大门口铺挂至院内房檐廊角各处,入眼是一片片红艳的喜气。但与他成亲之人不是岫岫,所有程行彧一点都笑不出来。
厅堂内张灯结彩,尖锐的喜婆唱礼声吵得程行彧心烦意乱。
高堂之上是那个厚颜无耻的景明侯程晋,以及他那位心如蛇蝎的继夫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拜天地、拜高堂无所谓,但夫妻之礼程行彧绝对不会和除了云岫以外的人拜行。他憋着一口气,正要微躬行礼的身子突然颤巍巍抖起来,眼皮一翻,直接倒地。
众人皆知程世子少时中毒致双眼失明,虽长得俊,但身子骨很虚。
厅堂内倏然一静,却听那喜婆视若无睹般高声继续唱词:“送入洞房,礼成!”
这?有宾客面面相觑,但看见景明侯与徐太傅皆无异议,那他们这些外人就更不好多加言语!
程行彧被人搀回喜房,洛川紧步跟随,拿着青玉竹杖守在院子里。
这处院子是他在侯府的住所,但自从程晋续娶后,他就没有再回来住过。
徐沁芳坐在外侧床边,今日这喜事虽然办得不如她意,但是她好歹嫁进来了,而床上这个男人,她迟早会把他收服。
隔着喜帕,她用手推了推一身喜袍的男人,娇媚唤道:“世子?相公?”
程行彧躺在已收拾好的喜床上,他不喜别人触碰自己,找了个时机,便虚叹出声,短促轻咳着想撑床坐起。
“咳咳,徐姑娘,在下身体乏力,怕是掀不起你的盖头,不如……”
徐沁芳识趣说道:“只是虚礼罢了,芳儿自行掀开就是,但相公可不能再唤我徐姑娘,应当是娘子才是。”
程行彧没有任何回应。
徐沁芳也不恼,她知道他心里有人,但过了今晚,程行彧就是她的了,于是娇柔道:“相公,芳儿自己掀开盖头,但合卺酒可不能再不喝,相公,您觉得呢?”
“恩。”
听到程行彧的回应后,她倒也利落,直接掀开红盖头,脸上浓妆艳抹,在烛光氤氲下,俨然一副娇艳魅人的模样。
徐沁芳伸手搀扶程行彧起身,全程凝视着对方那双虚空飘渺的眼眸,待人坐在床边后,挨近又道:“相公,芳儿去为您斟酒?”
“嗯。”依旧是一声轻淡的答应声。
程行彧闻到她身上那股黏腻浓厚的胭脂水粉味,有些泛恶心,巴不得对方赶紧离远点。
徐沁芳爽朗一笑,那双红唇魅惑勾人,可惜他有眼疾,看不到她今日这身艳美的打扮了。不过,她能看到就好,就是不知道小世子等会儿是何神态,想想都有些激动难忍。
程行彧微微皱眉,他讨厌对方看他的眼神,不像个大家闺秀,像什么他也说不清,但是就觉得很古怪。
“徐姑娘,可否先把琼华册给我?”
徐沁芳脚步一顿,笑了几声,转向往房中堆放箱笼的柿蒂纹半圆桌走去,取来一个上着金锁的黑木匣子,摆在五足内卷大圆桌上,故意敲出声响,提示程行彧。
她哼笑道:“相公,东西芳儿已带到,等喝了合卺酒,芳儿便把钥匙给您。”
虚看着那个黑木匣子,程行彧想和对方再谈一次条件,除了他的身心,他可以答应她任何条件。
他真的无意于她,更不想耽误女子芳华。
“徐……”程行彧刚要开口,但接下来的那一幕令他心底骇然!
“相公,芳儿正在倒酒,您等等,马上,就,好~”
徐沁芳是在倒酒,可也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撒入一杯酒中,又取了桌上插在花瓶中的鲜花花·径搅了搅。
因为他是瞎子,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地给他下药!毒药还是迷药?徐家女究竟想干什么?徐太傅和程晋在谋算什么?
他不会喝那杯酒,但是他要看看那边酒是什么!
“徐姑娘,可否扶我至桌边小坐片刻。”
徐沁芳拿着花枝搅动的手忽然停下,若有所思,罢了罢了,总归喝完酒再诓他回床上便是,她摇扭着身子徐步而来。
那瞬间,程行彧反应过来,她身上有一种反差非常大的违和感。
有人在场时,她确实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而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又是“瞎子”一个,所以她行事毫无顾忌……
这副浪·荡模样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相公,芳儿扶您过去~”
程行彧浑身上下都在克制,双手握拳,由她搀扶到圆凳边坐下。
徐沁芳把那杯下了药的酒放在他面前,又擡起他的手握住那杯酒,随后笑着坐到他身旁的圆凳上。
“相公……”
程行彧突然出声打断她:“芳儿,可否帮我到门外小院中,找我的小厮取回我的盲杖,实在是身患眼疾,没有盲杖不仅不便,也不自在。有劳芳儿了。”
徐沁芳被他一声芳儿叫得心痒痒,恨不得立马回床上享乐,却也自知此时人还在清醒,不能妄动坏事,于是嬉笑道:“相公稍等片刻,芳儿这就去取。”
她提裙起身,朝门外寻人而去,程行彧则在她离开后,动作极快地调换两杯酒,然后若无其事地静坐沉思。
几个呼吸间,洛川提着青玉随徐沁芳而返。
“相公,你这小厮还真是古板,非不信我!”
“芳儿莫恼,我明日好好和他们说道。”
洛川把青玉奉上,听见两人的话语,欲言又止。
程行彧取过青玉,虚着眼对洛川说:“退下吧,有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