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完）
“见过这个女子吗？”
“没见过！”
“不曾。”
“你去别处问问。”
那些人为什么摇头而去，为什么不帮他，为什么拒绝他。
他找不到那个人，但那个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一直找她。
“孽子，你敢弑父！不得好死！”
程晋充血的眼睛里是愤怒、崩溃、恐惧与绝望。
他活该的，他该死，他早就应该死了去向母亲赔罪了。
“南越的女子娇嫩如水，再给老子送两……”
青玉如流光划过，鲜血喷溅，眼前一片血红。
尸堆如山，有厮杀声、有哭泣声……然后是一片静谧。
“相公，奕儿是你的孩子，你中药碰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不可能，他不会碰别的女人的！
奕儿是谁？他们都在诓骗他。
但他曾与一个女子在荷塘中拥吻、她在湖水中教他凫水、她在热汤中戏水逗他……
有喜笑温言，有娇吟咕哝，更有一双红润的朱唇，以及一颗耀眼的红痣。
她是谁？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程行彧又陷入梦魇之中，云岫被他从身后紧紧环抱住，身上无力，口不能言，眼睛肿得似桃核。
桌上点了一盏灯，她侧躺在床上无声流泪，看着跳动的烛焰，听着程行彧口中的呢喃碎语，无力回天。
已经半个多月了，云岫被困在床幔之内，她见不到阿圆和宝柱，她也不知道两人如今是否还安好。
但是她知道程行彧病了！他更疯了！
时而癫狂，时而欣喜，时而魔怔，这已经不是那个风流蕴藉的程行彧了。
她想让他去看大夫，但是他却不信她。
他不让她说话，不让她有力气，只能在这张床上陪他沉沦。
“杀了他！”
“把她也杀了吧！”
“杀光他们！”
程行彧在梦呓，云岫被他勒得越来越紧，不得已她再次低头，用力咬住环在胸前的手臂。
白皙的手臂上已有不少抓痕，以及六处牙印，深而见血，有两处已结血痂。
都是她咬的。
程行彧因疼痛一瞬间惊醒，起身动作迅猛，直接压住云岫，一手撑床，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对方。
云岫被他掐得不能呼吸，脸上憋红，费力举起手拍在他胸前，却力道极轻，宛若抚摸。
程行彧有些分不清虚实，但等他看清云岫的脸后，竟与那张他在梦中看不清的脸重合了。
云岫？岫岫？是的，是岫岫！
顷刻之间，他忙松开手，慌忙查看自己是否有伤到她。
“岫岫？你怎么在这里？”
“岫岫？你受伤了吗？”
“岫岫？你为什么不能说话？”
两人不着一物，程行彧看着她身上的红印，以及被吻痕拥簇的红痣，失神道：“是做梦吗？岫岫，我找到你了？”
又或者他还在梦中，他又一次梦到岫岫了吗？
应该是梦吧，所以岫岫不会骂他，会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会用手抚摸他的胸膛勾他。
是的，一定是梦，梦中的岫岫才会陪他一起肆意妄为、沉沦情·爱无法自拔。
程行彧触摸着云岫的眉眼、脸颊、唇齿，然后是那颗红痣。
意，再动。
半个多月，云岫对于程行彧的眼神变化，已经很清楚了。
她叫醒他不是让他做那种事的。
可是她无法发声，只能以口型表达，她叫着阿彧，醒醒！阿彧，不是梦！阿彧，我被你点xue了！
然而无果，程行彧径自欢喜，他看着云岫绯红的唇，听到云岫口口声声唤着他阿彧。
“岫岫，别急。”
“岫岫，我好久没见你了，让我看看你。”
“岫岫，你想我吗？”
“岫岫，你别哭，我这就给你！”
他忍不住亲了上去，云岫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鸡鸣天亮，程行彧睁开眼睛看见青帐，终于清醒。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记忆回巢，他忍不住看向躺在他臂膀处的岫岫。
满是红痕的手臂露在被褥之外，他想把她的手拿回被中，却发现是一片冰凉。
心口蓦然一跳，他拨正云岫的脸颊，绯红一片，还很热烫。
她在发热，嘴唇嗫嚅，却无声。
程行彧为她解开哑xue，听见又轻又淡的呢喃。
“水。”
“阿彧，水。”
程行彧赤脚下床，取来清水渡给她。
云岫掀开眸子看了一眼他，却并未指责。
而是说：“阿彧，缙宁山有良医，你记得去看病。”
“阿彧，照顾好阿圆和宝柱。”
“阿彧，我不会跑的。”
喝完水、说完话后，她身体乏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程行彧看着她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仿佛看到途州六县死去的那些女子。
不，不要，他不想岫岫死，他不能让岫岫死。
他都做了什么！那是他的岫岫啊！
程行彧套上衣裤长衫，又取来干净衣物鞋袜为云岫穿上，抱起昏迷不醒的人就去找大夫。
缙宁山有良医，对，他要去缙宁山。
行经望月桥，他听闻有缙宁女大夫在义诊，脚步一顿，跨过石桥，挤入人群中。
“大夫，救救我夫人！”
眼看人已昏迷，来义诊的其余人等纷纷让他上前。
女大夫一把脉，脸色凶恶地瞪着程行彧。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便多言，喂下一颗药丸，连忙施针刺激昏迷的女子。
云岫浑浑噩噩的醒来，看见厚厚的云层，微弱的日光，听见嘈杂的声音，以及一道问候：“姑娘，你感觉如何？是否需要为你报官？”
她感觉到身后紧绷的身子，她也闻到程行彧身上的气味。
晃眼间，云岫明白，是程行彧带她出来看大夫了。
“头疼。”
本是下意识的说话，却没想到能发出声响。
他，愿意解开她的哑xue了？
女大夫神色有些焦急，云岫听到她一直在委婉探问，果然，什么是都瞒不过老中医。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离开家，应该也是她唯一一次能向外界求助的机会。
但她放弃了。
“多谢大夫，我不需要报官。”
“我夫君这些日子情绪不稳，时常梦魇，劳烦您帮他诊脉看看，需要如何医治。”
生与死的距离如此之近，只是一夕之间，只是岫岫的一句话。
程行彧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女大夫再三确认，云岫未改口风。
于是，女大夫恶狠狠地剜了程行彧一眼，出手为其诊脉。
却耗时极长，眉头紧促，她看着程行彧，眼中有惋惜。
但见其夫人肾精亏虚，精神不振，她没有当场说出病情，再者这也已经不是她善于治疗的病症了。
女大夫说：“这位大哥病情有些复杂，小女不善此症，需尽快去一趟缙宁山，找我爹诊治。就在缙沅书院石牌坊左转，走到尽头就是。”
程行彧垂眸不语，等对方为云岫写药方。
不多会儿，药方被递给程行彧，女大夫再三交代：“这位夫人的药早中晚各服一次，要好好休养，切不可再…再受累。还有这位大哥的病，需尽快去一趟缙宁山。”
程行彧留下一张银票，抱起云岫起身离开。
“诶，这是义诊，不要钱。”
男人步子快，银票也没还回去。
她目送两人离开，感慨唏嘘。
程行彧抱着云岫去医馆抓药。
抓完药后，又抱着她回乔府。
两人不声不吭，一人不想问为什么愿意带她出来，一人不敢问为什么不报官。
春日有雨，细雨绵绵。
程行彧抱着云岫跑起来，她在生病，她不能淋雨。
回到乔府，程行彧拿起干帕子为云岫擦拭发间湿意。
他想给云岫换外衣，却听见她说：“阿彧，我想沐浴。”
“你在生病。”
“我想沐浴。”
“好。”
程行彧去烧水，也把小炉子点燃，就坐着堂屋门口熬着云岫的汤药。
云岫看着忽然平静下来的他，又说道：“阿彧，我想看看阿圆和宝柱。”
程行彧顿了顿，默不言语。
云岫继续道：“宝柱是我这些年认下的干弟弟，我与他清清白白，他帮我劈柴挑水，照顾阿圆，战乱中更是帮我背着阿圆一路奔逃，没有他，我不一定能保住阿圆，阿彧，他是我的恩人。而阿圆，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好。”
程行彧没有杀他们，而是把人关在原来的房间里。
阿圆冲出来抱住云岫，他人小，又已经很久没见过亲娘，情绪崩溃大哭。
宝柱虽然是个大孩子，心智却如稚童，甚至比不上阿圆。他也像阿圆那样，依偎在云岫身边哇哇嚎哭。
程行彧看着宝柱与云岫亲近，又开始头疼，他真的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云岫已经很敏锐了，看着两人虽然邋遢，却没有受伤，赶紧伸手推开黏在身边的两人，对他们说：“阿圆，带着舅舅在家里玩，暂时不要出去。”
“娘？”阿圆看看云岫，又怒目看着程行彧。
“乖，听话，一会儿洗漱换衣，有娘在，不会有事的。”
阿圆带着宝柱去了二楼找衣裳。
云岫要去浴房清洗，她也好久没有泡在浴桶里好好洗澡了，昏昏沉沉过了大半个月，程行彧虽然会为她擦拭，但不及这般舒服。
“阿彧，我可以自己洗的，你出去吧。”
程行彧无动于衷，他伸手去脱云岫的衣裳。
“阿彧，我自己来。”
程行彧自顾自地动手。
云岫无奈妥协，算了，她本来也没有太多气力，随他去吧。
云岫被抱入温水中，身上有些破皮的地方，接触到热水，十分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太烫了吗？”程行彧想把她抱出来，却遭到拒绝。
“不是，水温刚好。”
他拿着葫芦瓢舀水，拿着帕子为她擦拭。
触碰到她身上的痕迹，又明白了岫岫为什么会叫出声。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做得太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岫岫下手，他好像开始分不清很多事了，他究竟怎么了。
程行彧轻轻为云岫擦拭后背、肩部、脖颈，看见她脖子上的掐痕，又陷入到深深的懊悔中。
盯着自己的手，这是他掐的吗？
他为什么要掐岫岫？
不对，是岫岫不要他了，岫岫找了别的男人，他们成亲了，他们许下诺言，轻纱床幔之内岫岫主动坐在对方身上痴缠。
他受不了，他不允许岫岫嫁给别人，她若变心，他会杀了她的。
没有继续舀水、擦拭，突如其来的沉寂令云岫大惊不安，程行彧犯病了！
她忽然转身看他，果然又陷入一种疯狂臆想中。
不顾一切，云岫起身面向他，站在浴桶中捧住他的脸，急声呼唤：“程行彧，醒醒，醒过来！“
不，不能叫程行彧。
“阿彧，我是岫岫，你醒醒，你不是要为我沐浴的吗？”
“晏之，我在你身边，我没有跑。”
她一直唤，他却依然神色紧张，手已经紧紧扣住浴桶边缘。
云岫抱着他的脸亲上去，唇齿间继续呢喃：“阿彧，醒醒。”
阿圆找到干净衣物送到门外，嘟着嘴道：“娘，衣裳我给你放门外筐里了。”
却没有人回应他。
阿圆敲门，门被反锁了，糟糕。
“娘，娘！娘你听见应我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那个男人，那个和他面容相似、肤色一样白的男人，扒住门框就喊道：“爹，爹你快出来给娘拿衣裳！”
“爹，外面雨下大了，衣裳会沾染湿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