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烟火年年
◎“想亲你的那种喜欢”◎
江辞深垂下眼睫,在昏昧的过道灯中,无声地看着时桑。
尽管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能随便驾驭这种死亡视角,这是时桑的第一反应。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重心好像跑偏了。
从这个角度,时桑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再结合他刚刚有几分沙哑的嗓音,无形中印证着他最近很忙的说法,说不定也跟她一样没怎么睡好。
走神半瞬,时桑眼睛慢慢瞟向别处,随即瓮声瓮气地反驳他刚刚说的话:“不是在等你,我就是刚刚看电视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辞深听到她有几分不自在的声音,轻扯了下唇,然后扫了一眼斜后方的餐桌。
僵在他怀里逐渐要石化了的时桑捕捉到这一眼神,下意识看了过去。
桌上的两副碗筷摆放整齐,菜更是一口没动,就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在特意等他回来。
有了这个认知,时桑几乎想也没想就解释:“呃,那两个碗是赵姨放的,我也是刚看到。然后那个……我中午吃多了,一直不怎么饿,所以就没着急吃晚饭。”
很奇怪,明明是事实,应该说得很坦荡才是,时桑自己都觉得自己解释的时候莫名看上去有一点心虚。
江辞深收回视线,没再追究她的话是否可信,只轻声道:“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听见他略显失意的语气,时桑不禁愣了愣,忍不住望向他。
眼前的这张脸,包括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她太熟悉了,曾一度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很陌生,从未见过他用这副口吻说话,至少她从来没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在心底蔓延开。
没等她察觉,一直梗着不敢动的脖子传来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时桑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自己的处境,声如细丝:“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来再说话……”
江辞深听进去了,但是没动,看着她问:“现在去吃点?”
两个人好像不在同一个频道,每个汉字时桑都认识,连在一起她愣是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我还不怎么饿。”她如实说。
江辞深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的细胳膊和细腿,虽然都被布料包得严严实实,但是明显感觉得到抱她都没费什么力,二话不说朝餐桌走去。
时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小臂,发现自己掉不下来后,思维发散了下,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不想跟你同桌吃饭,我是真没感觉到饿。”
此话一出,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两个人也在这个时候到了桌子旁边。
“我没你想得那么多。”江辞深走到时桑最常坐的那个位置,单脚勾出椅子,俯身将她放上去,“我只是觉得,不饿也至少吃点。”
时桑心一哽,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脚刚要伸到地上,江辞深的声音再度响起:“先别动。”
时桑本能地收住动作,然后就看到他转身去了客厅,从她刚刚睡觉的沙发旁边拎起她的拖鞋,拖鞋上那两双雪白的兔耳朵跟他一路走来时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起,时桑就一直紧绷着,到最后才松了口气,庆幸江辞深并没有要蹲下来帮她穿鞋的意思,只是把拖鞋放到了她脚边,然后径直迈向洗手池,挤了点洗手液开始洗手。
时桑及时收回目光,低头盯着拖鞋看了会儿,才慢慢把脚伸进去。
直到整只脚都穿进了鞋里,她才猛地晃过神来。
这是拖鞋,自己伸个脚就穿进去了,正常人会帮别人穿拖鞋吗?
她刚刚都在想些什么紧张些什么啊,纯属脑补过度!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想多,现在的江辞深对她温柔得过分,她比以前更谨小慎微,况且他还那么聪明,不能怪她思维太发散。
墙上的挂钟已指向八点,时桑跟中午吃了块石头似的还是没感觉到多少饿意,无精打采地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那个包装非常精美的草莓蛋糕上。
刚刚在过道往桌上看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蛋糕,但是她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今天谁过生日,首先排除她和江辞深,江晨风刚过大寿没多久,秦夫人的生日在三月份,难道是……方助理?
江辞深洗完手出来就看到时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蛋糕发呆,待他走近后,时桑又很快回过神。
因为担心两个人在一起冷场更尴尬,时桑搜肠刮肚地找话题,眼下蛋糕正是一个很好的由头,于是指着蛋糕,闲聊似的问:“辞深哥,这蛋糕是你买的?今天是谁过生日吗?”
江辞深边坐下边盛饭,盛完了才不疾不徐地回:“我买的,没人过生日。”
时桑顺势接着往下聊:“没人过生日,那你买蛋糕干什么?”
江辞深擡眸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平静,片刻后又低下头,没说话。
时桑一贯看不太懂他的眼神,眉心微蹙:“怎么了吗?”
江辞深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被她的天真打败,无奈地叹了声:“非要我直接说出来吗?”
“嗯?”时桑好奇又茫然。
“专门买给你吃的。”
说这句话时,江辞深倒没有什么异常,很是淡定从容,他一开始不愿意直说主要是怕时桑觉得气氛尴尬。
正如他所料,对面的小姑娘在听到这话后心再次一哽,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该发散思维的时候双商掉线,不该发散的时候脑补过度,好了,这下更尴尬了吧。
时桑埋着头,江辞深盯着她来回抠动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笑意逐渐漫过眼底,站起来,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没头没尾地撂下一句:“我去把汤热一下。”
时桑知道他是故意的,有台阶就下,立刻接了声“好”。
人一走,她的扭捏便消下去了一大半,挺直背又是一条好汉。
厨房是半开放的设计,江辞深不知道从底下哪个矮柜里掏出来一副一次性手套戴好,在微波炉前停留了几秒,最后却没用,而是把鸡汤倒回了锅里加热,一通操作非常熟稔。
时桑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
最普通的白衬衫却被他穿出了最矜贵的气质,领口微敞,袖口卷至肘下,慵懒又性感,虽然身在名利场但他向来给人冷淡疏离之感。而此时此刻,屋下的生活味和烟火气柔和了他的棱角,给他渡了一层最温柔的光。
“嗡嗡嗡——”
一阵不合时宜的振动陡然拉回了时桑所有的思绪,是江辞深刚刚放在桌上的手机。
手机离得不远,时桑下意识往屏幕上扫了眼,随后擡头看向厨房,江辞深听见声响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桑想也没想就报了出来:“是余洋的电话。”
江辞深站在锅前没动:“帮我接一下。”
“啊?”时桑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江辞深摊开手掌朝她示意:“手套上有油。”
“噢。”时桑闻言,也没往其他方面细想,伸手按了接听加外放。
“深哥!!!”刹那间,余洋的鬼哭狼嚎便通过听筒传出来,“我这回真的摊上大麻烦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平常余洋再怎么混不吝,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找人求救,这是真摊上麻烦了。
江辞深看了眼锅里,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走回桌子边,语调平静得跟平常无二:“怎么了?”
余洋再开口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小又谨慎:“对了,你附近没人吧?”
那边话音落下没几秒,江辞深朝一旁的时桑看过去。
时桑不知道他看向自己是什么意思,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不敢随便吱声。
“打个招呼。”江辞深突然说。
余洋:“啊?打招呼?打什么招呼?我去,还真的有人啊……”
时桑本来还不确定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发现江辞深一直看着自己,她确定了是让她打声招呼。
她轻声咳了一下,对着手机,从没这么尴尬地自我介绍过:“嗨,你好,我是时桑。”
电话那头沉寂了足足七八秒,余洋似乎还是没能接受跟他打招呼的人是时桑:“时……时妹妹?”
时桑刚准备回答,江辞深先一步开了口:“行了,说事吧。”
“呃……”余洋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时桑很有眼力见:“要不我回避一下?”
“不用,都是自己人。”江辞深说得云淡风轻,转头对着手机,“你说吧。”
余洋支吾道:“不是我没把时妹妹当自己人,主要这事儿吧……涉及到了你的一点隐私。”
江辞深面色不改:“我隐私没什么她需要回避的。”
余洋:“……”
这话说得,怪让人浮想联翩的。
时桑:“……”
这话说得,怪让人脸红心跳的。
余洋浪迹情场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浪的,后知后觉出了什么,但是他没那个胆儿八卦,加上现在还惹上一个大麻烦,没再顾忌这顾忌那,忙说起正事:
“事情是这样的,之前几次相亲我不是表现得都很差嘛,我妈嫌弃我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对象,一气之下就跟我爸商量要搞家族联姻那一套。我深度怀疑他们早就打好了算盘,没过几天婚期都要定下来了,还说这次不结也得结。”
“深哥,我这个联姻对象你也认识,而且比我还熟,岑云川的妹妹岑云溪。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是岑家的人,明明之前跟我们余家也没什么往来,我真的是醉了。”
作为旁听者,时桑本该一直保持沉默,但是她越往后面听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想插一句,却被江辞深用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