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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天(1/2)

瞒天

只见余玄度站在比武场一角眉眼带笑,与目露凶光的杜雪衣四目相对。

今日他弃了飘逸的宽袍大袖,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腰间配一把雁翎刀,较普通的雁翎刀更长更宽,整个人较平日里精神许多,也更衬出他身材的单薄瘦小。

在日光下,自信、坚定、阳光、天真、清澈,杜雪衣也搞不清楚,为何这些矛盾又复杂的情绪,会同时出现这个少年脸上,还好看得不像话。

但杜雪衣如今可顾不得他好不好看,她此刻只想跳下去他揍一顿而后拎回家,幸而夏橙尚存一丝理智,死死将她拉住。

“我只跟织锦说好让吴少去,关余玄度什么事?”杜雪衣稍稍冷静下来,眼神却仍死死剜着台下神采奕奕的余玄度,恶狠狠道,“玄度在发什么疯?他这小身板不是找死?”

夏橙还是第一次瞧见杜雪衣露出这种杀气腾腾的眼神,心中有些害怕,嗫喏道:“他会不会是飞景哥?”

“他不是。”杜雪衣说得斩钉截铁。

夏橙圆眼眨了眨:“也对,飞景哥人在剑南道,要赶来非十天半个月不可,而且抚仙镇余家现在也不能没有人。”

其时,吴中友、怀无、若善已离开看台去往比武场作准备,最角落的两个平台只剩下杜雪衣、夏橙和如如道人,许是太过无聊,如如道人晃晃悠悠来到二人身边,用酒坛指着余玄度道:“玄度这小子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啊。”

杜雪衣适才方寸大乱,如今经如如道人这么一说,这才察觉出问题。余玄度向来同别人都十分疏离,即使面对吴中友这个大太阳和他的亲弟弟余飞景,他都是一副冷漠神情,也就对杜雪衣时脸色好看一些。但就算是平日里同她拌嘴或是心情极好之时,他脸上的笑也是一闪而过。

“难道这人真不是余玄度?”杜雪衣望着台下笑得灿若桃花的少年,突然也有些怀疑。

不可能,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俶尔前几日于清泓观里的场景在脑中闪过,杜雪衣猛然记起那晚余玄度莫名其妙来问自己,他有没有练武的可能性。

但自己明明说的是毫无可能啊?

所以,这人是......疯了?

话说回来,没点底气换谁都不会这么直白的找死吧?

杜雪衣正百般思索不得其解,台下一声铜锣震天响,又把杜雪衣震回现实。

“抽签开始!”贺来放下铜锣,走到邓宜阳身旁的暗箱前。

他弯下佝偻的身躯,伸手从中取出两张刚放进去、写有各人姓名的帖子,而后朗声喊道:“第一场比试,抚仙镇余家余玄度对阵东山剑派卫竹——”

杜雪衣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这声音比方才的铜锣声刺耳得多。

“玉山姐,这怎么办?”夏橙手足无措道。

杜雪衣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个递上报名帖的余玄度,竟会被抽中第一个出场,而且对手还是与二人有过节的卫晓锋之徒卫竹,卫晓锋不仅女儿和门人被银刀门人所杀,还被如如道人打断几条肋骨、羞辱了一番。如今风水轮流转,不会武功的余玄度碰上他的爱徒,结果杜雪衣全然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木已成舟,要挽回已是不及。杜雪衣低眸调了调隐在宽袍之中沾满冷汗的袖箭,她心中大致估算了距离和角度,若真遇险境,倒有不小的几率可以保命。但袖箭本就只在辅助和偷袭时能发挥作用,真正直面强敌时并无多大用处。再者,这袖箭在剑南道时之所以能多次借此力挽狂澜,皆是因为出其不意,况且当时遇上的高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今现场几乎人人都是高手,众目睽睽之下,要借此成功救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什么怎么办?看着办呗,没准人家余玄度真会武呢。”如如道人十分随意地安慰道。

电光火石之间,杜雪衣蓦然擡头,果真碰上织锦隔着茫茫人海向她投来的目光,杜雪衣看出那是让自己安心。

安心?怎么可能安心?

看来织锦定是瞒了她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和余玄度一起瞒的。话虽如此,她确实感到心下稍安,毕竟织锦的话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杜雪衣无条件信她。

就这么一愣神,比试的主角已然带着自信的笑容上场了,杜雪衣的心又悬了起来。

“开始——”贺来高声喊道。

卫竹率先出手,长剑挽起一个剑□□直往余玄度而去,夏橙不由得惊呼。

一眨眼的功夫,只听当的一声,余玄度腰间雁翎刀出鞘,与此同时身形往旁边一避,轻描淡写将卫竹来势汹汹的剑势化解。

好家伙,这小子藏的这么深?

杜雪衣差点又跳起来,脸色难看得很。

只见比武场中的余玄度不甘示弱,手执长刀同卫竹战作一团,他刀法干脆利落,门户大开大合,用的竟是林家寨的刀法。但其运功方式及脚下移动的步法,明显是练了杜雪衣授予余飞景的内功。

东山剑派的剑法重在快和繁,但余玄度的速度较他还快,卫竹的优势全然被压制无法发挥。同时,余玄度手中刀势却与底下迅猛的步法截然相反,一波缓缓接着一波,有如排山倒海的浪潮一般攻向卫竹。纵使卫竹应变能力极强,将许多险境尽数化解,但杜雪衣也看出他隐隐已显现出败势。

她之前注意到余玄度的雁翎刀较一般的更长更宽,而出鞘后更是发现这刀竟薄得同剑一般,如此不伦不类的兵刃,刀、剑的优点皆无法完美展现,但在他用得却得心应手。

二人眨眼间已过了几十招,杜雪衣也看出了余玄度的刀法其实并不熟练,之前那几招漂亮的大阵势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长刀的刀法渐渐凌乱,但杀红了眼的余玄度似乎不以为意,眼神愈来愈亮,刀法也越发诡谲,居然隐隐融合了几招剑法、甚至有几招杜雪衣还看出了枪法和掌法的影子。

这杂乱无章、东拼西凑的四不像自然入不了杜雪衣的法眼,但是仅凭这些对付卫竹已然足够。

余玄度的武功谈不上精妙,但毋庸置疑是久经沙场的。他每一刀都毫不含糊地直击致命点,且全无规律、无固定招式,随心而动,只要能击中要害,完全不顾是否合乎正统武学思想,更像是不受武林世家系统训练的武将风格。

卫竹本见余玄度刀法已乱,正欲蓄力一击抢回主动权,却不料余玄度一开始所用的刀法只不过是障眼法。余玄度之后使出的招式毫无章法,全然摸不出来路,招招离经叛道,甚至打破了武器的界限,最终偏偏却能将各种招式的长处发挥到极致,在场懂行的人见之都暗暗称奇。

卫竹适才只是稍显吃力,外人看来还是有来有往,而今余玄度换了进攻方式,卫竹已是应接不暇,被逼得节节败退。

此时的杜雪衣心潮澎湃,内心各种情绪翻涌着,她想到李征鸿当年的武功也是这种路子,重剑之下并无固定章法。但李征鸿从小习武内力深厚,加上深谙阵法,用起来更是如虎添翼。如今余玄度这副身子骨,显然架不住许多需强大内力做支撑的招式,虽然长刀更容易使力,且刀身极薄无疑减轻了不少负担,但威力也降了无数倍。

他,会不会真的是李征鸿?

一个久违的念头又一次在杜雪衣心中闪过,但立刻被满堂喝彩打断。

余玄度手中长刀已架在卫竹的脖颈处。

尘埃落定,杜雪衣黑着脸挥挥衣袖,也不理会夏橙和如如道人激动不已的对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平台。

待到余玄度擡眼朝此处望来,只能瞧见杜雪衣单薄又决绝的背影。

他嘴角微翘,眼眸中藏着无尽情意。

***

两刻钟后,杜雪衣推门走近一间暗房,一束光落在蹲于地上的少年脸上。

“玉山姐,吴少这都比完了。”贺喜一脸焦急道。

此处是藏在看台之中的暗房,透过暗房细长又隐蔽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整个比武场的情况,而看台最中间几个平台也尽收眼底。这是当年建这比武场时便设计好、可供人暗中观察的暗房。但为了隐蔽起见,此处的入口极为复杂,又与比武场相距甚远,要绕过将近三分之一的山庄,因此从比武场走到此处,至少也需一场比赛的时间。

贺喜已在此等候多时,方才杜雪衣因心系余玄度,虽到后来知他必胜无疑,却还是留下看完全程。若非如此,应该赶得及吴中友第一场比试的。

“难怪他一副骂骂咧咧的表情。”杜雪衣透过缝隙,瞧见吴中友站在等候区,嘴里叨叨个不停,看着极其愤怒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她来时已听到吴中友首轮的对手,倒是对他这一场挺放心的。

第一轮比试因众人差距悬殊很快结束,刚被玄衫剑派的颜慧所击败的若善也回到平台上,看上去十分愉快。

夏橙看了看方才三下两除二将对手撂倒,而今站在比武场旁等待下一场比试的怀无,又转头看向身边的若善,问道:“你和怀无的功法好像不太一样?”

“师傅教导我们,功法不能生搬硬套,要因人而异,所以怀无学了佛门的步法和道门的掌法,我却恰好相反。”若善解释道,“虽然这样能更能够发挥各自长处,但我资质和悟性都不如怀无,所以......”

“第二轮开始。”贺来高亢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第一场,斩风堂钱斌对佛门怀无——”

话音刚落,原本有说有笑的夏橙和若善瞬间面色煞白。

昏黑的暗房中。

贺喜问:“玉山姐,咱帮吗?”

贺喜虽不知杜雪衣与怀无的交情,但是钱斌在第一轮直接卸了楚门剑派的少主楚和冲的一条胳膊,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而今他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看着十分讨喜的小和尚对上心狠手辣的钱斌,不免有些担忧。

“帮不了。”杜雪衣摇摇头,擡眼望向看台上被夏橙和若善缠着不放,却仍若无其事继续喝酒的如如道人,说道,“放心,怀无应该不至于那么狼狈。”

果不其然,钱斌怀无二人四掌一对上,差距立时显现。怀无实力不差,但输在变通不足,而且招式直白未加掩饰,纵使他内力醇厚,仍抵不住在钱斌来自四面八方无懈可击的掌风。

怀无同他过了十几招后,已渐渐被钱斌阴狠老辣的双掌逼到比武场一角。

正当众人为他捏了把汗时,比武场中的怀无骤然一矮身,继而带动下盘打了个转,轻巧如燕地从笼罩周身的掌风中跃出。

“我认输我认输!”怀无边退边喊道。

认输的话一说完,能屈能伸的小光头当即转身,一溜烟似的跃下比武场。他落地时动作轻盈优雅,即便是输了,也没有因此失了风度。反观胜者钱斌,在台上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众人:“......”

杜雪衣忍俊不禁,这师徒三人越发有趣了。

小和尚方才就藏有许多后手,而他本人也能屈能伸,他知自己就算使出全力也打不过,便趁还有退路认输逃跑,输得光明磊落,实在通透。

“玉山姐真是料事如神!”贺喜赞道。

“过奖过奖,我只是看他那护短的师傅无动于衷,才知道肯定没事。”杜雪衣笑着,看到台上的嘴巴张得老大的夏橙,大抵是还没缓过来。

比试仍在进行,这一轮双方的姓名被贺来念出来之时,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原本运筹帷幄的杜雪衣与贺喜也是面面相觑,有些心虚。

比武场的两头,分别站着一男一女,正是吴中友和林泠这对冤家。

林泠第一场的对手是梅三姑,虽二人之间没有冲突,但拜杜雪衣所赐,梅三姑定是怀恨在心,杜雪衣当时便十分担忧。谁知一上场,杜雪衣的顾虑立即打消了,这看上去资质平庸的小姑娘,却是力大无穷,蛮力配上林家的刀法有如锦上添花,威力登时提升了几倍。而另一边梅三姑前几日受的是内伤,蛮横的力道恰好与之相克,二人过了百来招后,最终以林泠险胜结束。

“玉山姐......”贺喜求助地看向杜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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