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他说,万事以大局为重,听到鼓声就用那一招。”杜雪衣面色凝重,“林泠的是用的是蛮力,切忌正面对抗......”
这边话未说完,林泠已扛着长刀朝吴中友砍去,刀势加上凶蛮的力道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吴中友举着长剑一面慌乱格挡,一面仓皇避过。一把长刀在林泠手中劈、削、挑使得游刃有余,力道和招式合二为一,招招劈头盖脸直直朝吴中友砸来,毫不手软,
——“杀亲夫啊?”看台之上有看客感叹道。
——“看来以后夫纲不振哪。”又有人附和。
——“吴少这是怜香惜玉吧,他不是向来最会讨女人欢心?”
林泠见到吴中友本就一肚子气,而今听到满场的闲言碎语,下手更是没个轻重,一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凶猛异常。
另一边,吴中友原本就听说他这个未婚妻凶悍异常,而他生平最怕的便是成婚一事,故而对她早就心存畏惧、能避就避,未开场时又被她揍了一拳,这会更是吓得只敢还手毫无招架之力。纵使贺喜密语传来破解之法,甚至杜雪衣掐准了时间让他使出那招功法,他却充耳不闻,只顾着提剑挡刀一退再退。
眼看吴中友退无可退,丝毫未有进攻的打算,长剑甚至差点震脱手,杜雪衣怒上心头,在贺喜耳边说了一番话。
“这样说,不好吧?”贺喜略显犹豫。
“大事要紧,不管了。”
脑中一片空白的吴中友,耳边贺喜的密语传音又再次响起,他嫌吵地摇了摇头,但声音还是入了他的耳——
“吴少,今日在这比武场上可是彰显你一世英名的唯一机会。若你还是继续做缩头乌龟,武林中所有人今日可都看到了,你觉得以后还会有人支持你当武林盟主吗?估计在家都做不了主。要不......玉山姐说的,要不你以后直接入赘林家得了?”
这话虽说得夸张,却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扎中吴中友的软肋,压抑已久的热血轰的一声在他心头炸开,登时充斥满四肢,他似是找回自己丢了的魂一般,当即回过神来。
长剑一改方才只守不攻的招式,青锋如出水蛟龙,寒光逼人,吴中友迎着排山而来的刀势轻转手腕,借力打力,将有如千斤重的力道又尽数还回去,林泠立即被自己的力道震得退后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趁林泠回神的功夫,长剑卷着虚虚实实的招式直攻上去,场上形势登时逆转。
吴中友与林泠虽说风格毫无相似之处,但实力却是不相上下,但吴中友有杜雪衣暗中相助——她告知林泠功法的弱点,又提醒他在何等时机用出最关键一招。这导致了原本势均力敌的二人,直接变成吴中友单方面的碾压。看台上众人又在此时纷纷自作聪明地“领悟”到吴少刚才是故意示弱,以讨女孩子欢心,流言蜚语激得林泠又一次方寸大乱,刀法已不成样子。
二人真正过了不到二十招,林泠手中长刀脱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暗室中的杜雪衣这才放松下来,靠着墙叹了一声。她身旁的贺喜也擦了擦满头的大汗,长长舒了口气。
下一场是余玄度对上黔中道白家的白练,被余玄度这小子耍了的杜雪衣,这次准备认真地袖手旁观。
贺喜坏笑地看着杜雪衣,明显对她说要袖手旁观一事持怀疑态度。
白家是苗疆古老的武林世家,除拳法闻名天下外,这门派更擅长打造各种奇怪的暗器。这种比武一般默认是允许使用暗器的,虽说许多中原的名门正派不屑于此,但其他地方的人却不管,这其中就包括白练,上一场他一记梅花镖就差点置对手于死地。
转眼二人已经对上,一双肉拳与长刀打得难舍难分,白练的拳法中规中矩,但配上暗器,杀伤力顿时翻倍。要胜他可能不难,但若真不管那暗器出手,必然也将自损一千,因此对手也固然不会做这赔本生意。
好在余玄度运的是逆行功法,这与普通内功截然相反,外人无法看出使用者的真正底细,更难把握其每一招所用之力道,因此白练每次出拳、使出暗器,都对余玄度的刀势判断有所偏差,这也导致了二人过了几十招仍是不分上下。
杜雪衣紧攥拳头越看越激动,她只觉得余玄度的功法粗暴得要命,皆是走破釜沉舟的路数,只进不退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也导致他的境地每次看起来都险象环生,皆是堪堪避过射来的暗器。
好几次杜雪衣准备开口,最终却还是忍下来。
“不好。”这次杜雪衣终于忍不住了,“贺喜,快让他注意白练的右手,左手出拳的那一刻他右手的暗器就会射出,看这角度应该是风池,对风池xue!”
余玄度得了贺喜的提醒,终于第一次提前避开。难得他避得如此及时,本应欣喜的杜雪衣,却是蓦地眼色一沉,当即叉了叉手,又是方才那副袖手旁观的神情。
贺喜见场上余玄度又一次陷入险境,忙问道:“玉山姐,
“让他自生自灭吧......”杜雪衣冷哼一声,似是在赌气,“他不是挺能自由发挥的,让他发挥个够好了。”
贺喜急得跳脚:“玉山姐,你就算和玄度哥闹脾气,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贺喜话未说完,便听得全场响起犹如雷鸣般轰动的喝彩。
他吃惊转头,看到了白练脖颈上赫然横着余玄度的长刀,伴随的还有贺来的高喊:
“余玄度,胜——”
贺喜:“???”
***
第二轮的比试也落下帷幕,第三轮只剩下钱斌、吴中友、颜慧、余玄度四人。
“你看这局势,谁赢?”杜雪衣笑着问贺喜。
“虽然我是向着我们这边的,但觉得最终的胜者还会是钱斌和颜慧。不对,除非他们抽签抽到先对上。”贺喜挠了挠头,“玉山姐呢?你说吴少那么不靠谱,真的可以吗?”
“吴少当然不可以,但是我可以。”杜雪衣摸摸贺喜的头,眼中似是载满星辰一般闪亮,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你相信姐姐吗?”
——当时在议事厅,织锦问杜雪衣:“你看这名单里,谁的威胁最大?”
——“斩风堂的钱斌和玄衫剑派的颜慧。”杜雪衣扫了一眼名单,不假思索道。
——“有无胜算?”
——“钱斌有,颜慧难说。”
——“好,”织锦收起名单,浅笑道。
“我信玉山姐。”贺喜虽然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咱们这两场先行抽签,各位可提前准备”贺来说罢,从暗箱中抽出两张帖子,“钱斌对吴中友,那另一场就是颜慧对余玄度——”
果不其然,抽签结果一如织锦所说,吴中友对上钱斌。
但,好像哪里不太对。
杜雪衣眉头微皱,但也来不及管那么多了。
“那提起精神来,先把话带给吴少。”杜雪衣沉声道。
站在比武场旁一脸焦虑的吴中友,耳边忽然传来贺喜久违的声音:
——“吴少,玉山姐有几个事要提前嘱咐你,你千万要记得......”
只见比武场旁等待区中的吴中友脸色惨白,全身颤抖的同时还莫名频频点头,若非他刚才在看台时就是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加上众人知他做事向来荒谬无法解释,约莫早就露馅了。
——“玉山姐说,她说过的话,就一定作数。等你得胜归来,她必有奖励。”贺喜说到最后还不忘自由发挥了一番,赢得了杜雪衣一记眼刀。
贺喜吐了吐舌头,无辜道:“我爷爷每次都这么跟我说,这招很有用的。”
“钱斌吴中友,请上场——”
吴中友也不知自己怎么走上比武场的,握着长剑的手心里全是汗,面对站在对面一脸鄙视的钱斌,心中跟敲锣打鼓一样热闹。
眨眼间二人均已出手,钱斌掌法娴熟内力醇厚,出招瞬间同时掀起地上灰尘,欲在混乱中使出杀招。不料吴中友对此早有防备,身形往右侧一探,同时剑影如蛇,直取钱斌命门。钱斌全然没想到吴中友一开始便看穿了自己所想,当即不敢轻敌,认真起来。
吴中友悟性、资质都十分平庸,平日里又怠懒,奈何家有大师,其父吴义安算是如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从小也将所有功法都督促他学了一遍,这也导致了普天之下,基本功如此扎实的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
杜雪衣也正是看中了这点,吴中友虽无半点长处,却也找不到短板,刀法、剑法、拳法、掌法、鞭法、内功、轻功等均有一定底子,是个全方面的可塑之才。即使他悟性不算上佳,资质又平平,但有天下第一刀作指导,这些全都不是问题。
钱斌虽得钱老真传,一套斩风掌法狠辣程度丝毫不亚于钱老,但杜雪衣是何等人物,钱老当年在她手中也过不了三招。若是钱老直接对阵吴中友,杜雪衣确实没有把握,但今天的对手是钱斌。
吴中友手中剑光闪闪,他剑法并不高明,内力也远不如钱斌,但招招攻的皆是钱斌的破绽。钱斌看似占据主动,是进攻的一方,他自个儿心理清楚,自己所有的招式一步步都被对手尽数破解,不免生了畏惧之意。
吴中友心中怯意随二人形势的逆转而消失于九霄云外,甚至他在出手时,脑子竟然还能得空回忆起昨日杜雪衣凭借同一招式的细微变换,来化解对手攻势。于此同时,耳边又有贺喜不间断地传来钱斌每一招的破绽和来势,形势一片大好。
到得过了上百招后,吴中友用起来逐渐顺手,这一招的威力,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台上众人这才惊奇地发现,吴中友竟是来来全去仅凭一招奇怪的剑法,就将斩风堂钱老的首徒逼得节节败退。
终于钱斌被逼到穷途末路,只见他目露凶光一脚擡起,双掌合一酝酿起本门大杀招。
——“快!将招式全倒过来!快!一逆一顺使一遍!”贺喜焦急的声音传来。
吴中友此时已对杜雪衣深信不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一招倒着使出来。
——“这!”所有银刀门的人都站了起来。
——“这不是杜门主之前的刀法吗?”
夏橙也认出来了,这刀法杜雪衣用草人在她面前演示过一遍。
不止是银刀门,整个会场的所有人皆是面露震惊之色,不少神情还万分激动,有的甚至已经热泪盈眶。
这正是杜雪衣惯用的杀招,当年她同钱老对决时,也正是在钱老双手合十准备施展大杀招时,被她的这一招轻松击败。
这一招经杜雪衣的改造,被转化成适合吴中友的剑法。虽然之前倒着使出来时并无人认出,但现在这场景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斩风堂的人对阵银刀门的人,即使吴中友所用武器、节奏、步伐都与杜雪衣有些许出入,然而众人还是自然而然就联想起来了。
那些不服吴中友的人,经此一回,无不对这位纨绔刮目相看。竟还有人窃窃私语地传道,莫非是杜雪衣显灵了。
一时过于激动的众人全然忘记当年另一当事人还坐在看台之上,只见钱老眼中藏着无限杀机,手中紧紧握着碎成齑粉的佛珠。
这一招吴中友也是第一次使出,并不熟练,但对的是强弩之末的钱斌。他对自己这一招向来十分自信,本想通过此招将吴中友彻底击溃,再不济灭灭威风也可,却不料吴中友竟然使出当年杜雪衣打败自己师傅的招数。虽说钱老这几年潜心研究其破解之道,已颇有收获,却还是短暂地乱了心神。
另一头的吴中友可不知道这些内情,依旧在贺喜的指引下,马不停蹄地使出那招在这比武场上练得炉火纯青的剑法,眼见长剑离钱斌的命门不到三寸。
忽的会场中传来一声低吼,随即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看台处席卷整个比武场,熙熙攘攘的会场刹那间寂然无声。
“这才是我认识的钱老。”身处暗室的杜雪衣扶着墙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