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我心里默念,手指扣住藏在石后的麻绳,猛地往外一拽。
芦苇捆带着麻绳从水底翻上来,正好缠在独眼人的脚踝上。他猝不及防,“噗通”一声摔在水里,马灯脱手滚到渠壁边,火苗舔着浸了桐油的麻绳,“腾”地窜起半人高的火焰。另外两人慌了神,拔刀就往火里砍,却不知那麻绳早被我缠在了石桩上,越砍反而缠得越紧。
“左渠落闸!”沃夫的吼声顺着风传过来,紧接着是“轰隆”的巨响,水花溅到渠岸上,打湿了我的裤脚。我赶紧扳动闸杆,麦秆轴在齿轮里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闸门缓缓落下,把右渠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独眼人在水里扑腾着骂娘,黑斗篷被水泡得沉甸甸的,像只落水的乌鸦。我捡起块石头就往他头上砸,却被他伸手抓住了脚踝——冰凉的手指像铁钳,拽得我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进水里。
“小丫头片子敢阴我!”他狞笑着往起爬,脸膛被火光照得通红,眼角的刀疤扭曲着,看着格外吓人。我急得去摸怀里的铜镜,却摸出个软软的东西——是雷夫塞给我的麦饼,不知什么时候被压成了碎屑,混着芝麻粒粘在铜镜上。
就在这时,主闸方向传来雷夫的喊声,带着笑意:“玛莎婆婆的桂花蜜,甜不甜啊?”
独眼人愣了愣,抬头望去——雷夫正站在主闸顶上,手里举着个陶罐,金黄的液体顺着闸壁流下来,遇火“轰”地燃起道火墙,把三个黑斗篷全困在了里面。原来他早就在主闸上抹了桂花蜜和松脂,遇火就燃,比镇上的火油还管用。
沃夫从左渠绕过来,手里拎着根粗木棍,照着独眼人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倒有点可怜。“艾拉说对了,”沃夫喘着气笑,“他们果然藏了铁链,想把暗河的石头炸松,让水流改道淹了麦场。”
雷夫从主闸上跳下来,裤腿湿了大半,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玛莎婆婆的蜜没白偷,烧得比预想的旺。”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擦掉我脸上的灰,指尖的甜香混着烟火气,倒比平时更招人。
远处传来了官差的马蹄声,法国船的帆不知何时降了下来,艾拉正站在渡口朝我们挥手,蓝裙子在人群里像朵盛开的风信子。沃夫把独眼人捆在石桩上,雷夫则蹲在闸边,用刻刀在闸门上补刻花纹——还是石楠花,只是这次多了只叼着橄榄枝的鸽子。
“得给这闸起个名,”他抬头看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叫‘守岁闸’咋样?守着岁岁平安的那种。”
我想起玛莎婆婆信里的话,说村民们要在麦场烤全羊,说罗素被抓时还在喊“我的船”,说石楠花开得比往年都好。风掠过渠面,带来远处麦场的欢笑声,雷夫刻刀下的石楠花瓣渐渐成形,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或许王者归处,从来不是金戈铁马的战场。而是像此刻这样,有人笑着递来块沾着蜜的麦饼,有人蹲在闸边刻着笨拙的花纹,有人站在渡口挥着蓝裙子,而暗河的水静静流着,带着桂花的甜香,往长满石楠花的远方去。
石墙上的“巽风和畅”四个字被阳光晒得发烫,雷夫突然把刻刀塞给我:“你来刻最后一笔?”我握着刀的手有点抖,刀尖落在“畅”字的最后一捺上,却意外地稳。刀锋划过石头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欢笑声,倒比任何凯旋曲都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