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婚◎

美味精致的食物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朱莉安娜狼吞虎咽的动作让侍女们很诧异，不过诧异也只是短暂的，毕竟安娜小姐在闹绝食,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饿肚子的苦,少吃了几顿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想着,侍女们也就释然了。

朱莉安娜一边风卷残云,一边在侍女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对这桩婚事有了大致上的了解。

老国王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十年了，王国由克洛诺斯小王子的父亲腓特烈大公执政,大公目前没有正式的大公爵夫人，也没有册立受官方认证的王室情妇。

克洛诺斯王子是大公的一个小情妇所生，听说生母只是一个粗野的乡下女孩,生育时因难产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出生时难产的原因，克洛诺斯王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贵族狩猎年年缺席都不算什么,王国最有名的教会医生全都常年居住在王子寝宫，为王子治疗。

而朱莉安娜现在这具身体的原身安娜小姐,来自坎贝尔家族,父亲是达伦·坎贝尔,王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受父亲的影响，安娜小姐从小就爱慕像太阳神一样强壮威武的英雄,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只能靠药剂续命的瘦弱男人,在订下婚约之后,就一直以哭闹、绝食、离家出走等方法激烈反抗。

不过显然,安娜小姐的反对没有对婚事的推进起到任何阻碍。

听说王室的婚礼庆典上有很多美味,朱莉安娜毫无心理负担地代替安娜小姐参加了婚礼。

在神殿的前庭,朱莉安娜见到了克洛诺斯王子。

原本朱莉安娜还以为会见到一个痨病鬼，就像她以前生活的世界里常见的男人们，例如她的赌鬼父亲，被酒精和色|欲毁掉了身体，整个人只剩下一个骷髅架子，在破烂的衣服里晃晃荡荡。

出乎朱莉安娜的意料，克洛诺斯王子个子很高，宽阔的肩膀很挺拔，身材的确稍微瘦削一些，但绝对没有到骇人的地步，如果不是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唇色很碍眼，朱莉安娜是看不出来他和其他健康男人有什么区别。

在唱诗班的圣歌声中，王子从马上下来，阳光在白色的军制礼服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银白色的头发，眼角微微上挑，苍白的嘴唇，或许不太符合眼下时兴的爱慕英武男性的审美观，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极为阴柔的俊美。

朱莉安娜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跳动，天啊，她敢在神殿里对着光明神发誓，王子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克洛诺斯停在她面前，微笑着朝她伸出右手，“坎贝尔小姐，请跟我走。”

低沉典雅的嗓音，没有朱莉安娜习惯了的下层人的浓重口音，“优雅”一词的真正含义，透过一句简单的话语，穿透了她的胸腔，抵达了她的心脏。

朱莉安娜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的体温比她低一些。

朱莉安娜想起了秋天阳光下的溪流，里面游动着活泼的小鱼……鳟鱼、茴鱼、欧洲鳇……待会儿餐桌上会有鱼吗？她想尝一尝贵族的餐桌上才会出现的鲑鱼，或者河鲈。

少女的心动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一秒钟，朱莉安娜就开始思考待会儿餐桌上会有什么好吃的，一直思考到了十字架下。

所有的新婚夫妻，都希望能受到光明神的祝福。

朱莉安娜和克洛诺斯王子并肩站立，沉浸在对食物的思考中的朱莉安娜察觉到王子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她有点担心，想问问他有没有事，但亲自担任证婚人的主教大人一直在滔滔不绝。

算了吧，朱莉安娜心想，她其实也不是真的很在意他的安危。

她决定继续想好吃的鱼。

终于，主教大人慷慨激昂的演讲进入了尾声：“现在，在伟大的光明神大人的见证下，一段神圣婚姻正式缔结——”

主教大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克洛诺斯王子晕倒了。

哪怕新郎缺席，盛大的婚礼庆典依旧欢快地进行着，朱莉安娜只吃得半饱，就被迫被推进了王子的寝宫，照顾刚刚清醒过来的丈夫。

克洛诺斯盖着厚厚的毛毯，靠在单人沙发上，状态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朱莉安娜当了很多年的女仆，对照顾人很有心得，打湿一块毛巾，拧干，递给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他接过毛巾，擦拭了几下冒着虚汗的额头，然后递给仆人，转而看着朱莉安娜，用很温和的语气问道：“和我结婚，你很不愿意吧？”

朱莉安娜一愣，猜想是安娜小姐绝食拒婚的消息传到王子耳朵里了，赶紧发自肺腑地替自己澄清：“不，我没有，我很愿意嫁给您。”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得不能再真了，如果不是嫁给王子，她今天怎么可能吃到那么多美味的食物！在婚礼庆典的餐桌上，光是鹿就有整整两百头，那是朱莉安娜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克洛诺斯不太认真地笑了一下，好像没有听进去她的辩解，但也没有对她生气，依然温声和她商量：“嫁给我这样的病人……我对你感到很抱歉，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委屈你了。以后你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好吗？”

朱莉安娜不知不觉在他温柔包容的注视中融化了。

“丈夫”。

在朱莉安娜的记忆中，丈夫并不是一个好词。

她常常见到本内特先生怒气冲冲地拖拽着本内特太太的头发，把她拖进屋内，摔上门。朱莉安娜躲在风车磨坊后面，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都能听到本内特太太的哭喊声。

所有伍德太太不在家的时候，伍德先生都会用一种令人作呕的眼神欣赏家中的女仆，朱莉安娜明明穿着长袍，仍然有种衣服在那样赤|裸的目光中被一层层扒下的错觉。

王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哪！

朱莉安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重点头，“好！”

克洛诺斯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向她：“你还要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朱莉安娜刚想摇头，动作一顿，一个心动的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什么都可以吗？”

克洛诺斯的笑容更深了，看似温暖的笑容中充满了鼓舞的力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提，我知道嫁给我让你很难过。”

“不难过！我真的不委屈！我就是……就是想问问……唉！”朱莉安娜苦恼极了，她垂下头，穿着珠宝尖头鞋的脚尖在地毯上拖来拖去，仿佛极其难以启齿。

克洛诺斯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嗯，你说，我在听。”

“哎呀，那我就真的说了！”

过了很久很久，朱莉安娜终于鼓足勇气，扬起脸，让王子看清她眼中满满的期待，“婚礼庆典上有一盘东方香料腌制的孔雀肉，我没有吃到，我能尝一尝吗？”

别说吃孔雀，她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鸟，刚兴致勃勃举起餐叉想来一块，就被侍女阻止了。

“作为新娘，您吃得太多了！”

年长的侍女严厉地对朱莉安娜警告道。

朱莉安娜悻悻地放下餐叉，然后心心念念地瞪着那盘孔雀肉，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克洛诺斯听完，有些发怔，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表情古怪地看了她很久，才缓慢地说道：“……可以。”

朱莉安娜太快乐了，她快乐得就快要死掉了，她就说嘛，王子真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