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霍止舟坚定的嗓音安慰着温夏:“别怕,他既是带着贵重物品来,必是不知你在此,应是只知易容暴露,在各处寻你。”
温夏恐惧着戚延。
在榆林离宫与他挑清界限时,她本已经觉得她不怕他了。
可温家是她的死xue,她更担忧的是她背后的温家该怎么办。
霍止舟前去宣见使臣。
温夏等在紫宸宫,半个时辰漫长难熬。
直到霍止舟回到殿中,面色冷静,眼底噙着安慰之意。
温夏忙问原因。
霍止舟道:“他发现芸娥的易容,在四处寻你,燕国也没有放过。”
温夏脸色一白,睫根颤着,黯然低喃:“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问着细节,霍止舟让她不必担心。
温夏急切问:“娘亲为何不告诉我,此事发生多久了,他可有迁怒温家?”
霍止舟安慰道温家没有受到牵连。
温夏问:“那芸娥与白蔻,与我的宫人都如何了?皇上得知必会迁怒于他们,我临走时给芸娥留下了书信,告诉她若被发现可以拿用书信保下一命。”她问霍止舟他们可有性命之虞。
霍止舟沉默片刻:“夏夏,我必须告诉你,芸娥不死,你不会脱身。”
温夏错目愣住。
霍止舟告诉她榆林离宫之后发生的一切,告诉她戚延没有处死白蔻等人。
可让芸娥替死,温夏自责难过,她被逼无路时都不曾想过要人替死,若非芸娥答应她好好活着,她断不会走得这么干脆。
温夏责怪自己,责怪戚延,也责怪霍止舟。
他是她信赖的四哥哥,不应该骗她。
霍止舟擡手要擦她的眼泪,温夏偏过头避开。
他的手僵在身前,沉声道:“芸娥是我的死士,她所尽之职,我皆已以他们需要的方式回报了他们。你不必因为她顶替香砂服侍了你八个月就心生不忍。”
温夏是不愿因为她而连累无辜之人的性命,也不希望四哥哥一开始的计划便存在着隐瞒。
她望着眼前丰姿玉立的青年,他眼眸深邃,龙颜沉稳,一身帝王的贵气。
果真还是如温斯立所言,为帝者果然还是与从前不同了。
霍止舟喉结滚动:“夏夏,我不希望你这般看着我。身居高位,我有无数这样的死士,燕国的安定,民生的安稳,皆有他们一份力,这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你若觉得我瞒你不对,哥哥在此给你道歉,救你出火坑是当务之急,我那时别无他法。”
是啊,他的立场是没有错。
温夏怪的是她自己。
无声的黯然,她问:“皇……戚延还说了什么?”
“就是这些。”
“我想看看他的文书。”
霍止舟紧望她,有片刻踌躇,但还是将她带到炳坤殿。
温夏坐在龙椅上望着手中的文书。
第一次见到戚延不再写行草,而是以这般拘于方寸的字体,好像显得他多谨慎小心似的。
[燕皇亲启:
因羁家务,特来叨扰,未及启禀,报以为歉。
吾妻失联在外,特奉画像,恳愿燕皇赐助相寻。为表谢意,奉黄金宝石、珍稀熊猫等物。倘寻皇后平安归国,吾国还复干、嘉二州。
不揣冒昧,匆此布臆,幸勿见笑。
至纫公谊。
戚延。]
温夏失神良久。
为了寻她,他愿意拿北州来换,就为了这儿女私情?
这样的戚延不像她认识的戚延,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去管,也不愿再去知道了。
只是望着礼单,温夏还是怔神许久。
除了黄金与宝石,他竟送了两对白罴熊猫过来。
这熊猫是先皇在世时,村民上报朝廷才入了世人眼中。
白罴熊猫毛色黑白,有着圆滚滚的脸颊,胖嘟嘟的身体,敦厚可爱。它们侵入村庄时原本村民很是害怕,不想它们只抱着柱子啃,一点未伤人。
先皇见太后喜爱,赐为国宝,戚延小时候也十分喜欢养在身边。
他愿意送来这么可爱的动物,愿意割舍北州,诚意不会有假。
温夏紧捏覆着龙纹祥云的文书,他现在这后悔还有什么意义,她已经不愿再为他敞开心扉了。哪怕是哄他,哪怕是装作顺从,她都不愿了。
“夏夏,他不会找到你,燕国防卫森严,不是那么容易闯入。他也不知你在我这里,别担心。”
“可你我出京都那天,他的马车正从城门进来……”
“你已易了容,他认不出你来。就算他找来这里,我也不会任他再欺负你。”
霍止舟手掌落在她肩头。
他眼底安慰温柔,垂下头来安抚她情绪。
温夏从龙椅上起身,避着视线:“四哥,劳你费心了,我想回去给母亲写信。”
她的退避令霍止舟眸色黯了几分。
他并未拦她,命锦雁送她回华玺宫。
可连续三日,温夏都没有再赴过霍止舟的约,没有与他共同再用过膳。
这三日,温夏夜里都睡得不太好,即便她再恨戚延,她也终究背负着他正妻的身份,住在燕国是不妥。
寄给许映如的家书终于收到了回信,许映如在信中解释,因为不愿她忧心才没有把京中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但戚延并未为难温家,让她放心。
温夏如今只愿戚延快些放弃再寻找她的念头,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时日一久,他终会再遇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放下对她的找寻。
几日都是意兴阑珊,温夏去皇宫竹林瞧了白罴熊猫回来。
燕国的气候冷得似隆冬,入了室内,温夏解下狐裘,白皙的脸颊红彤彤的,坐到地龙上,怀抱一只温软的汤妪捂手。
锦雁打起珠帘入内禀报:“主子,皇上说今日晚膳有您爱吃的乳酪栗子糕,还有北海运来的虾蟹鲍螺,皇上说请您去用膳。”
温夏微顿:“我不太方便。”
她又拒绝了霍止舟的邀约。
锦雁如常地敛眉,退下去回禀。
温夏也知她怪不了四哥哥,怪的是她自己,若非因为她,霍止舟不会费力去盛国,也不用牺牲他的死士。
百无聊赖挼着雪团的脑袋,温夏轻轻叹了口气。
檐下廊道传来宫人错落脚步声,锦雁招呼着鱼贯而入的宫人,他们手上皆拎着食盒。
那热腾腾的菜拿出来还冒着白气,摆满了圆桌。
锦雁道:“主子,皇上命奴婢们将您爱吃的都给您送来了,天气凉,您趁热吃吧。”
满桌皆是温夏几日前提过的想吃的海鲜。
温夏那天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轻握银叉,温夏吃了半块乳酪栗子糕,心间忽然有些愧意。
她住在四哥哥这里,还对他生气,又有什么意义呢。
夜里,温夏自清玉池沐浴完,方烘干湿润乌发。
锦雁稳步来到寝宫,倒是少有的失些稳重,脸上带着笑。
“主子,皇上想请您去赏花,是昙花!”
锦雁说霍止舟造了花房,冬日也保持着满室暖意,他守了一个月的昙花今夜终于要绽放了,请她前去观赏。
温夏眼里是惊喜之色,除了在大盛宫里,她十三岁时也在将军府见过昙花开。那时她和四个哥哥一起守到半夜,二哥哥与三哥哥同她都困得不行了,是温斯立与霍止舟二人守着叫醒了他们。
望着锦雁满脸喜色,温夏道:“为我绾发吧。”
一头乌发柔顺垂于薄肩,宫人简单为她以玉钗半挽。
温夏系上雪白狐裘,坐上庭中轿辇。
花房有些远,快临近后宫之地了,索性一路宫人禁卫皆被霍止舟屏退。
霍止舟长身玉立,在殿门外等她,左右侍立的宫人垂首提着绢灯。
温夏从轿中下来,凝上霍止舟的视线时,她还在想怎么解释这三日的回避。他却已如常噙笑,就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你上次见昙花是什么时候?”
“十六岁,与盛国宫里后妃们一起赏的。”
“那来看看,满房的昙花都等着你。”霍止舟牵住她的手,脚步略快些穿过庭院。
温夏倒是没再扭捏,知道昙花最易错过。
跨过门槛,霍止舟回头叮嘱她小心,待她进门后,隔着衣衫握在她腕间的大掌滑向她手掌。
他动作随意得就像只是单纯奔赴一场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