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呼时,沈建国却笑了,皱纹里全是光:\"当年你奶奶第一次教我做饭,也洒了半勺汤。
她说,'手稳的人不会疼,疼过的人才知道,锅里的热得省着点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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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口锅分给周小海时,少年举着刻刀直挠头:\"我想刻'周氏私房菜',多威风!\"
沈星河递过块软布,擦去他掌心的汗:\"刻'谁烧都一样'。\"
周小海瞪圆眼睛,刻刀在锅底划出歪歪扭扭的字。
当晚他给母亲煮饭,盯着火苗直犯怵,手忙脚乱间锅底糊了片黑。
正对着焦饭发呆,隔壁门\"吱呀\"开了,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个青瓷碟:\"我爸说锅巴最香,这是沈家秘方的酱豆腐!\"
周小海夹起焦锅巴,眼泪\"啪嗒\"掉在碗里。
第二天清晨,他蹲在沈家门口,手里攥着个硬皮本:\"我想当'火钉'登记员,每口锅的名字我都记下来!\"
沈建国的变化是从翻出那只老木匣开始的。
那天他蹲在堂屋地上,用指甲抠开铜锁,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最底层躺着块铸铁毛坯,蒙着层旧报纸,边角还留着当年工厂的钢印。
\"这是你奶奶厂里的纪念牌,没打完就下岗了。\"他用袖口擦去毛边的灰,\"我想......\"
\"打口新锅。\"沈星河接话。
老巷口的铁匠炉烧了三夜。
沈建国拉着风箱,赵师傅掌钳,火星子溅得像下雨。
新锅出炉那天,比寻常铁锅厚了两指,锅底还留着钢印的浅痕——是\"1978\",奶奶进厂的年份。
交接仪式设在老槐树下。
沈建国捧锅的手青筋凸起,锅底还带着灶膛的余温。
他转向沈星河,把锅往他怀里推:\"这口,留给回来的人。\"
全场静得能听见火苗舔锅的轻响。
林夏抹了把眼睛,周小海的硬皮本翻得哗哗响,王婶往锅里添了把新米——是接火饭的米。
梅雨季说来就来。
某个深夜,老巷的保险丝\"啪\"地烧了,总闸冒起青烟。
沈星河摸黑往灶房走,却在巷口停住脚步——李阿公家的窗户透出火光,刘叔端着铝锅往王婶家走,周小海举着个搪瓷缸,里面的焦香葱饼滋滋冒油。
\"星河哥!\"小女孩举着青瓷碟跑过来,\"我爸用你家的裂锅煮了米糊,可香了!\"
沈星河接过碟子,米糊的热气熏得鼻尖发酸。
他坐在廊下,摩挲着母亲留下的陶盆——内壁有道指甲划的线,是当年记水位用的,如今摸上去像道温暖的疤痕。
雨越下越大,乌云裂开一线,月光漏在空灶台上。
那里有道新刻的痕迹,只写了半拉\"来\"字,笔锋还带着铁屑的毛边,像谁刚放下刻刀,就被雨声叫走了。
那口由奶奶遗铁熔铸的新锅静静卧在灶膛旁,锅底还沾着未擦净的炭灰。
三天了,路过的人都要驻足看两眼,有人伸手又缩回来,有人轻轻叹口气——谁都知道,这口锅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