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章台宫大殿。
天光未亮,百官已列序于殿中。秦王嬴政高坐于上。左侧首位,相邦吕不韦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右侧,新贵长信侯嫪毐一身锦袍,不时与身旁的党羽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李斯则是神色平静。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直到中大夫令齐猛然出列。
“臣,令齐,有本死劾!”令齐声嘶力竭,双手高举一卷义纸。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嫪毐与嬴肆皆是一惊。嬴肆暗道一声“蠢货”,他们的计划是“引而不发”,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而非现在这样鲁莽地发难!嫪毐则心头一紧,他虽恼怒于计划被打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立刻调整表情,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沉痛之色,准备配合。
“讲。”嬴政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臣劾奏军正李斯、相邦吕不韦,二人包藏祸心,力推韩国水工郑国修建白渠,实为包庇韩国‘疲秦之计’!此渠耗费国帑无数,征用民夫百万,意图拖垮我大秦国力,乃通敌叛国之举!证据在此,请大王明鉴!”
“疲秦之计”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中炸响!
朝臣们瞬间哗然。这不仅仅是政见之争,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无数道目光瞬间射向吕不韦与李斯。
吕不韦缓缓睁开眼睛,眉头紧锁。他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直接、如此狠辣地发难。
嫪毐见状,立刻“悲愤”出列,跪地叩首:“大王!臣万万没想到,相邦与李军正竟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白渠之事,早已在咸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臣原以为是无稽之谈,不想令齐竟查出了实据!此事若不严查,国将不国啊!臣请大王,立刻将郑国下狱,并暂停相邦与李军正之职,彻查此案!”
他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蒙蔽的忠臣。他身后的党羽也纷纷出列附议,一时间,殿上风向急转,矛头直指吕不韦与李斯。
嬴政的目光从激动的嫪毐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李斯身上。
“李斯,你,有何话说?”
全场的焦点,瞬间转移。
李斯缓缓出列,身形笔挺,在那双有神的眼睛注视下,周遭的喧嚣仿佛都沉静了下来。他先是对着嬴政深深一揖,而后转向群臣。
“回大王,令齐大人所言‘疲秦之计’,确有其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吕不韦都诧异地看向他。这是……不打自招?
嫪毐心中狂喜,以为李斯已经无力辩驳,准备束手就擒。
然而,李斯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思维都停滞了一瞬。
“非但确有其事,”李斯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这则流言,便是在下有意放出,任其在咸阳城中发酵的。”
什么?!
嫪毐脸上的得意凝固了。嬴肆更是如遭雷击,原来自己以为的猎物,竟是猎人布下的诱饵!
李斯环视四周,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臣,就是要看看,当此‘国难’流言四起之时,我大秦朝堂之上,哪些人是真正为国之根基考量,而哪些人,又是急于利用流言攻讦同僚,谋取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