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尽欢穿着凌月做的新衣裳,在府中坐着轮椅,来来回回逛了一遍,吃完早饭,就换下来了。
他,不舍得穿。
安排暗一派人把信送出去,许尽欢坐着轮椅来到了前厅。
今日十月十五,是例行的皇上派人给他治腿的日子。
来的依然是太医院的王院使,皇上的心腹。
许尽欢换回了平日穿的常服,那身凌月亲手做的新衣已被他仔细收起,唯恐日常穿戴磨损了那份心意。轮椅碾过青石板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来到前厅时,王院使已领着两名药童候在那里了。
“参见王爷。”王院使躬身行礼,姿态恭敬,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许尽欢的腿。
“王院使不必多礼,又要辛苦你了。”许尽欢语气平淡,示意北辰推他至厅中软榻旁。在南星的协助下,他看似费力地自轮椅挪至榻上,躺下时,额角甚至沁出些许薄汗——一副久病虚弱的模样。
王院使净了手,上前先是照例询问了近日腿部可有知觉、饮食睡眠等状况,许尽欢一一作答,无非是“老样子”、“夜间偶有抽痛”、“并无进展”之类的说辞。
接着便是例行的诊脉。王院使三指搭上许尽欢的腕间,凝神细察。厅内一时静极,只闻窗外渐起的风声。
许尽欢阖着眼,面色沉静,仿佛已然认命。唯有侍立一旁的北辰和南星知道,王爷敛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指节正微微绷紧。
王院使诊了左脉,又换右脉。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忽然,他花白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搭在许尽欢腕上的手指也似乎微微一顿。
这一顿极其细微,快得仿佛是错觉。
但许尽欢感受到了。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淡如水:“王院使,本王的脉象,可是又有反复?”
王院使收回手,捋了捋胡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惋惜:“王爷脉象沉涩,气血淤阻之象仍重,风寒湿邪盘踞经络,非一日之功可化解。还需继续以金针渡穴,辅以药石,徐徐图之。”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今日观脉,似比上月又虚浮了些,王爷还需静养为上,万不可劳心劳力啊。”
许尽欢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快得无人能捕捉。他叹了口气,语带倦意:“有劳院使费心。本王如今这般,还能劳心什么?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王爷切莫灰心,陛下对王爷的腿疾甚是挂怀,嘱托老臣定要尽心竭力。”王院使说着,从药童手中接过针囊。
冰冷的金针一根根刺入腿部的穴位。许尽欢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顶,仿佛那腿不是自己的。北辰和南星屏息凝神,紧盯着王院使的每一次落针。
治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结束后,王院使开了张方子,照旧是些温补化瘀的药材,只是其中一两味药的分量,似乎与上月又有了细微的差别。
送走王院使,厅内只剩下许尽欢和北辰南星。
许尽欢沉默地由着南星帮他整理衣衫。忽然,他低声开口,语气冰冷彻骨:“他发现了。”
北辰和南星身形猛地一僵。
“王爷?”北辰声音发紧。
“方才诊脉,他探到了本王内力已复的迹象。”
许尽欢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方才王院使站过的位置,“虽然他掩饰得极好,但那一瞬的惊诧,瞒不过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