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车消失在明亮的道路,后一辆车悄无声息滑到她前面,艾波转头看向奥普莱,用亲和得体的语气说:“托尼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对您隐瞒,也不想给您莫须有的希望。”
颀长的男人点点头,绽开一抹阳光般的笑容:“感谢您的坦诚。那我也据实以告,我确实十分看好您的公司,真心想要和您合作。”
真是个通透的人。艾波回以同样明媚的笑,伸出手:“合作愉快。”
奥普莱却张开双臂。艾波也不矫情,轻轻抱住了对方。
那是一个很轻的拥抱。一触即分。
艾波坐进轿车,朝窗外的男人挥手:“再见,奥普莱先生。”
*
林肯驶过曼哈顿大桥,未在布鲁克林停驻,反而继续向大西洋行驶,跨越白石大桥,一路来到长滩。
车停在潘唐吉利家前,镂空雕花门在影绰的夜色里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
“谢谢,先生,您先回去吧。”艾波下车,头探进车窗说道。
司机再三确认,见艾波认定这是目的地,坚持要看她进去才愿意离去。
艾波无奈,只得在惨白到刺眼的车前灯里走近铁门,和门后的岗哨小声说:“我找迈克尔.柯里昂。”
门里的人站在暗处,模糊成一团黑,看不清动作。
她真是疯了。大半夜不回家,反而来这里。要是岗哨不认她、拔枪射击,她全无反击余地。
“迈克尔?他还没回来。”拇指粗铁门后的黑影说。
艾波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岗哨拿手电筒往她脸上一照,发现确实不算生面孔,认出她与吉里安诺夫人一同出现过,不敢怠慢,按下了铁门开关。
“太感谢,”艾波朝关闭手电筒、重回黑暗的岗哨笑了笑,“我在起居室里等他。”
步入潘唐吉利家的感觉实在很奇怪,艾波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午夜时分,主人家沉睡时,偷偷摸摸拜访暂住的客人。她怕是什么变态吧。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摸索进起居室,摸到墙上的按钮摁下,昏黄的光亮起。是壁灯。
艾波轻手轻脚地坐进单人沙发里,高跟鞋穿得难受。她看了看房间复古奢华的陈设,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脱了鞋。
漆皮紫底的高跟鞋哒啦一声,与地板碰撞。一只站着,一只躺倒。
艾波双手抱住膝盖,腿蜷进沙发里。
起初她还在想工作、想西多服装设厂、想汤姆森的案子……但很快,困意上来,她枕着单人沙发的扶手陷入沉眠。
*
按照原定计划搞定保镖,迈克尔让他坐进副驾驶座,开车去了一趟调查局办事处。
进入三楼的办公室,他打开台灯,记录今晚得到的情报,又和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对比,确认无误后,通知值班探员,通过内部渠道上报至华盛顿。胡佛局长作息规律,现在已经入睡,迈克尔没有傻等他的回复。
他赶在十一点回到华尔多夫。
晚宴已经结束,他直接驱车前往她的公寓,在楼下靠着车门站了一会儿。二楼房间的所有窗户一片黑暗,寂静无声,里面并没有人。
迈克尔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会不会和吉里安诺夫人一起住瑞兹酒店了?”布鲁诺说。
“有道理。”迈克尔再次发动汽车,猛踩油门,一路呼啸回曼哈顿。
棕黑的庞蒂亚克叽地一声停在酒店门口,路灯照亮的马路,拖出一串轮胎痕。
迈克尔金刀大马地奔进酒店,直接在大理石柜台拍上一张大面美金,要求前台拨通西多尼亚房间电话。
“艾波在哪里?”拎起话筒,迈克尔开门见山,“她是不是在你身边?”
他怒气冲冲的,实在没礼貌,西多尼亚冷冷地说:“无可奉告。”
“我只是想要确认她的安全。”迈克尔努力放软嗓音,“我刚刚从她公寓回来,她没有回去。”
“什么?!”西多尼亚急得惊叫,随即反应过来艾波应该是和奥普莱过夜了,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嘴上轻松地噢了一声。
迈克尔立刻听出艾波不在她身边,同时她知晓艾波的去向,恳求道:“她在哪里?请告诉我……”
“别担心,”西多尼亚云淡风轻,“只是一场浪漫邂逅。”
对瑞兹酒店夜班前台来说,这一晚的记忆注定记忆犹新。
先是来了位奇怪的男人,气势汹汹地付出五十美金小费,让他帮忙拨电话到包层的贵客房间,迫于气势和金钱,他照做了。
紧接着,前台看到这个面色不善、仿佛弄丢几百万美元的男人五分钟内变幻了三种语态,质问、恳求和威胁,询问某个人的下落。
最后,犹如暴风雨在山体劈出一道长长的裂缝,男人怒气冲冲地把听筒拍回座机。体内像是有一座勃勃喷发的活火山。他怒不可遏地举起座机,用力砸向大理石地面。
啪地一声。
黑白相间的塑料电话分崩离析,碎屑残骸散了一地。
男人的眼里充满了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拔枪杀掉所有人,或是捶开地狱的大门,拉所有人下去。
前台瑟缩了一下,就在他准备按下门铃通报警卫时,男人脸上滔天的怒意突然收拢,仿佛怪物潜入湖底般、倏地消弭无形,彬彬有礼地道歉,并递来一张美钞作为赔偿金。
目送男人走出旋转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良久,前台才捂着胸口,以不符合职业素养的姿势靠墙缓缓坐进椅子,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