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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 【第四十二章】(1/2)

42【第四十二章】

◎“复明”◎

“外面发生了何事?”

沈春芜烧刚退,意识仍旧沉钝,饶是想要撑起病躯,也显得极为费劲。戍守于近侧的环莺忧心不已,忙执起引枕扶她坐起,道:“是林公公带着监察院的人来了,说、说是带来了圣旨,要禁守襄平王府……”

盛轼才离开京城不过数日,就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沈春芜微微蹙眉,深呼吸一口气,淡声道:“扶我去前厅。”

“可是,夫人您的病……”

“无碍,扶我去。”

女子的嗓音天然有一份慑服人心的力量,环莺心中恻惶,饶是想要阻止也没有用,当下只能扶沈春芜去了前厅。

刚出韶光院,穿过廊庑尽头,便是听到了前厅刀兵喧哗之声响,奔月怒喝一声“你们监察院在干什么”,接下来的光景之中,一切刀戈动响戛然而止,传了一阵阴柔温熙的声音:“圣上有旨,襄平王妃罹患时疫,病体不佳,特赐艾叶一箱,燃熏于府中上下。另,圣上挂念襄平王妃病体,其患病期间,由监察院负责探守府外,任何人不准探望与进出,以防病疫外传。”

“什么!”

花厅里所有人皆是悚然一惊,监察院把守王府之外,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与软禁有何区别?

奔月就差与监察院的兵卒厮打起来了,雪姨急急拦住了她,在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与阉党动手,若是生了血光,落人话柄,可就要落下了抗旨不尊的大罪了。

穹顶之上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斗大的雨珠砸在廊檐下,声如蚕食桑叶,石击深潭。

空气里充溢着肃杀清冷的气息,沈春芜掩藏在袖笼之下的纤纤素手,隐隐颤抖了起来,凉意从指尖一径地蜿蜒至了身体各处,身躯彻头彻尾都是冷的。

仿佛有什么重物,狠狠攫击她的心口,林德清那宣读的内容,一下子将她拽回了一年前,那充满了血色与哀嚎的梦魇之中。

——沈循蒙冤入狱的夜晚,也是下着滂沱冷雨,沈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衣衫尽湿,行相皆狼狈,听林德清高声念喝圣旨:“太医院院使沈循勾结逆党,怀有贰心,意欲通敌叛国,今已证据确凿,人人得而诛之!凡府中女眷,一律投狱拷打,男丁一律午门抄斩!若有悖逆者,格杀勿论!”

那时的长夜,如绞索般漫长,府内的光景,皆是哀鸿遍野,血流盈地。人生当中最沉痛的悲苦,沈春芜似乎都在那夜历经了一遭,悲伤已极,如此跳出来回忆,反而觉得那夜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飘渺得不近真切的梦境。

时下,暴雨的水汽从外头席卷入廊庑之下,沈春芜如坠冰窟之中,身子骨本就极其不适,又遭寒风湿雨的摧残,平素所受的疼楚如今加重了几许,这具细致呵护着的身体,此刻没一处是舒适的,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极致的苦难。

沈春芜吩咐环莺取大氅来为她披上,然后缓缓地行至前厅处。

林德清能带着监察院兵卒来襄平王府的地盘上撒野,显然是圣上默许的。

王府骤然之间逢此巨变,几乎所有人都乱了心神。

王妃的出现,瞬时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德清一双晦眸,注视着款款走近的沈春芜。

“襄平王妃,终算把您盼来了。”

林德清笑意温和,徐徐摊开明黄圣旨,“知晓您病体欠恙,但毕竟是圣旨,劳烦您跪着听旨罢。”

“跪着”二字,微微加重了咬音。

奔月眸瞳遽地一缩,王妃身体极其孱弱,监察院居然还要让她跪着听旨?摆明就是故意刁难!

似乎听到了拔刀的利声,沈春芜眉心微拧,摇了摇首:“奔月,不可对林公公无礼。”

奔月刚要挣鞘而出的刀,遂是被雪姨单手压回去了,一同被压回去的,还有奔月骨子里贲张怒涌的沸血。

沈春芜右手淡掀氅衣,慢条斯理地跪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圣旨之仪姿。

林德清视线仍在沈春芜身上,女郎脸色素白如纸,可那处惊不变的容相、高洁傲岸的骨魄,仿佛从未将监察院放在眼底。

那匀细的脊梁,却是挺得笔直如松,一刻都没有塌过。

委实是碍眼极了。

林德清吩咐小墩子上前来:“王妃染了时疫,宜熏艾祛除邪祟才是,你在近旁烧些艾草罢。”

小墩子领命称是,适时在近处放了炭盆,从箱笼之中取一握艾草,便是冠冕堂皇地烧了起来。

偌大的花厅里,一霎地充溢着浓烈的艾香,艾香分外呛鼻,沈春芜离炭盆是最近的,那艾香有恃无恐地扫荡了过来。

沈春芜嗅着了,一时剧烈地咳嗽不止。

众人心惊胆颤地望着她,心道不好,林德清此时吩咐熏艾,哪里是为了王妃身体着想,分明就是想要雪上加霜!

偏生林德清置若罔闻,捧起圣旨,慢腾腾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小墩子大力地扇动蒲扇,又一股艾香跌跌撞撞铺面袭来,就像是呛鼻的烟尘浓雾,蛮横地搅入五脏六腑,搅得沈春芜难受不已,咳嗽到最后,只余下干呕。

环莺和缇雀根本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去扶人,林德清两侧的锦衣使粗鲁地横剑阻住两人去路:“王妃跪听圣旨,你们这些贱婢是想造反不成?”

莫须有的罪名扣了下来,环莺与缇雀僵在了原地。

沈春芜头脑昏胀,听不清林德清具体在念什么,她只觉得这跪听圣旨的过程,是无限的漫长,跪得她膝骨僵麻,身子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林德清将圣旨念完了,沈春芜想要起身,肩膊上却是落下了一只阴冷的手。

林德清在她的左肩上很轻很轻地摁了摁,阻住了她起身的动作,轻声道:“沈院使生前委托过咱家,要好好看照你,你身子弱,胆子又小,根本受不住惊吓。”

鼻腔之间,萦绕着一阵幽淡的苏合香,迫的沈春芜浑身一震,牙关紧咬:“父亲死前最后见到的人,原来是你。”

林德清的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的耳根,一字一顿:“可惜,你没能见到你父亲最后一面,他死得可惨了,脑袋从身体上掉下来,不知哪里来的豺狼,把他的脑袋叼走了,等找到那颗脑袋时,竟是连渣滓都不剩,啧。”

——连渣滓都不剩。

沈春芜听到后面这半句话,脑中戛然晃过一阵巨大的轰鸣,思绪全乱了。

一年前的暴风雨里,那一片喊打喊杀之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在她心腔深处卷土重来。

有些伤痛哪怕过去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不去在意,但如今旧事重提,激起了她潜藏在肺腑已久的怒火,哪怕要告诫自己一忍再忍,但此刻,林德清竟是将父亲的惨相说出来。

沈春芜蓦觉眼周烫极,极力忍住了,当下揪住林德清的袖裾,咬牙切齿:“是你,害死了父亲,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林德清一举挥开了她,“你如今病入膏肓,与其关注一个死人,还不如关注一下自个儿。”

林德清这一力道不狠,却也沉,直截了当地将沈春芜挥到了地上!

沈春芜的身躯,在薄凉的地砖磕出一阵闷响。

“夫人!”环莺和缇雀见状,顿时红了眼,焦灼不已,扑前相扶。

林德清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淡啧了声,袖了袖手:“好自为之罢。”

转身欲走,身后一阵犬吠疾驰而来,下一息,一头鬃犬死死咬住了林德清的左腿!

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息,撞开了呛鼻的艾香,在湿漉的空气里蔓延开来。

林德清眼底顿时带了几分肃杀。

原来是王妃养的狗。

正是因为这条狗,让闵元县主被褫夺封号,出家为尼,同时也让仲太后在三宫六院前颜面扫地。

林德清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口吻阴鸷:“这个畜生不仅抗旨不尊,还胆敢侵袭朝廷命官,按律当诛。”

“哐当——”

锦衣使挣剑出鞘,落剑速度之快,教所有人都怔愣了片刻。

伴随着一阵震天价响的悲鸣,一抔濡热的东西,陡地迸溅在沈春芜的面上,她悉身皆是一僵,伸出手轻轻抚着脸,掌心间皆是湿腻的冰冷。

是狗不理的血吗?

那一声“不要”顿时梗在喉咙里。

眼前陡地恍惚了一下,一片黯淡失色的混沌之中,好像有一道昏晦的光,像是利刃,从瞳孔深处挣脱而出……

此一刹,穹空忽然打下一道惊雷,雷光入眼之时,沈春芜的眼周是一片剧烈的刺痛!

刺痛伴随着漫长的黑暗,黑暗掠去之后,隐隐约约间,她好像看到一具摊躺在砖地上的的鬃犬。

这是一头黑黄交间的大犬,浓密的毛发被暴雨打湿个彻底,弓着背,身上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豁口,血从豁口处源源不断的涌出,逐渐浸湿了地面。

这头大犬,就是狗不理吗……

狗不理想要竭力爬起来,但身上伤势过重,它前肢吃力地支起,却又再度滑倒,这一滑倒之后,它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倒下的时候,狗不理那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瞳,正看着沈春芜,眼神流淌着绵延不绝的哀伤,口中在低声发出低沉的呜咽,似是在安抚她说——

主人,别哭啊。

沈春芜从来没看过狗不理是什么样子的,她知道它有着强装健实的躯体,也想象过它会是什么样子,但她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竟是它死去的时候。

大悲之后,沈春芜猝然伏倒在地,右手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雪姨忙将滑落在地的狐绒大氅从背后为她罩上:“快,快将夫人扶回韶光院!”

环莺、缇雀领命称是,将沈春芜左右扶起,快步走向韶光院。

林德清目光温熙地看着沈春芜消失的背影,底色却是阴森的。

他素来深晓她的软肋和命脉在哪里,击倒她的,从来不是时疫,而是沈家惨死的梦魇。那裹藏在狐绒大氅之下的纤细身躯,因在大狱受的伤,已是千疮百孔,每到阴雨天气,那些旧伤总会发痒作疼,搅得让她痛不欲生。

襄平王下了江南,离京千里,如今,没有人能够护她了。

没有襄平王的庇护,沈春芜就是涸辙之鲋,到底闹不出多大的风浪!

林德清看着奔月,对方一脸肃杀,他笑道:“有闲情想着如何杀我,倒不如赶紧把尸体拾掇一下,千万别让王妃触景生哀了。”

奔月攥握着长刀的虎口,青筋狰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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