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舅父,戚巍的字迹。
舅父给她写了什么?
沈春芜已经很久没有跟舅父联络过了,舅父最近忙着在南边打仗,很少过问宫闱之事,沈春芜也不想牵累到他。毕竟是自己惹来的麻烦,一丝一毫都不想牵累到舅父。
但是,今番居然看到了舅父远方来信,一股子热意直直往沈春芜的眼眶里钻,鼻腔也逐渐酸涩了起来。
沈春芜揭下了月钩,帐帘轻缓了吹落了下来,完美遮住了帐中人。
沈春芜盘膝而坐,将纸笺平铺在膝头处,一错不错地读着信中内容。
舅父跟她粗略交代南边的情状,南边打了胜仗,后几日他会率兵回京述职,顺便来看望她。
沈春芜和戚巍会有通信,一个月一次,沈春芜上回给戚巍写信还是在两个月前的事了,戚巍倒是问候了她的安危,但沈春芜光顾着筹谋逃跑,忙乱之中忘记给他回信了。
戚巍记挂着沈春芜的安危,她没回信定然是出了事,是以又写了一封信来。
沈春芜不得不回信,称自己一切安好。
盛轼是未来的君王,戚巍就是臣,君臣之间切不可生出一丝一毫的嫌隙。都说狡兔死走狗烹,若是盛轼来日登基了,还会有沈家的一席之地吗?
这一点,沈春芜不敢保证。
戚巍兵权在握,两朝元老,哦不,盛轼登基之后就会变成三朝元老了。功高震主的宰臣,往往都会犯了君主的忌惮,历史上,杯酒释兵权的案例,自是数不胜数,沈春芜不仅想保自己的平安,也想保戚巍得到平安。
她需要告诉戚巍这个道理,让他打完仗后,就迅速放权,不要继续往上爬。
都说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些缘由,沈春芜当下不便明说,她先将信纸拿至火烛旁,将信纸一举烧了个一干二净,迩后,吩咐缇雀进来,“取一把剪子和澄心纸。”
缇雀虽不明晓太子妃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但选择依言照做。
少时的功夫,剪子和澄心纸一并取了来。
沈春芜支开了一扇楹窗,坐在窗外摆放着的书案前。
残冬皑皑,一排大雁在深宫的上空成“人”字形遥遥掠过,铅灰色的天穹,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新的春雪。
冬天都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她和盛轼的婚姻,维持了一年,原先,她觉得可以一直往下经营,但随着时光的流逝,两人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这个缺口,就越来越无法弥补。
沈春芜看着远去飞鸿远影,明面上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
一段渐行渐远的感情,不论如何努力去弥补,都是无用的。
缇雀静静地看着自家主子在裁剪澄心纸,顿时感到不解。
“夫人,都这种节骨眼儿上了,怎么还剪纸解乐?”
“不然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呢?”沈春芜顿了顿,慢慢将纸张剪出一个小动物的形状,“难道要做个怨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缇雀急道:“自然不能这般做,夫人要为未来的日子想一想才是,总不能受困于——”
后面的话,缇雀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怕会惹沈春芜会难过不已。
说到底,她是看着夫人与太子从相知到相识,慢慢走入婚姻的殿堂,彼此携手共进,风雨同舟,她是期盼着夫人能够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与太子殿下修得同船渡的。
只遗憾,事与愿违。
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了,饶是她和环莺想要从中撮合,但力有不逮,终究是力不从心。
缇雀跟着沈春芜算是比较久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沈春芜是她所见过最沉静的女子了,遇事不惊,有自己的决断与魄力,内核也极稳,不会轻易被一些事情左右了自己的心境,有自己的胸襟和格局。
今番见到太子妃这样,缇雀也不知当说什么,心中只剩下心疼了。
“你啊,总是替我操心做什么。”沈春芜失笑,说话间,一只小动物就剪好了。
缇雀定睛一望,发现沈春芜剪了一只小兔子。
栩栩如生,俏皮可爱。
沈春芜生了一双巧手,剪什么就是什么。
很快地,她又剪出了两只动物。
缇雀细细望着这两只动物,
一只是狐貍,还有一只是小狗。
冥冥之中,缇雀感受到什么指引。
太子妃剪了兔子,狐貍,还有小狗,这就是暗示着什么,具体暗示的意思,她没有明说。
沈春芜剪完了这些小动物,研了一会儿墨,继续写了书信。
其实都是针对戚巍所提出的问题来回答。
面对长辈的问候和关怀,沈春芜报喜不报忧。
是以,抵今为止,戚巍都不清楚她与盛轼的感情进度。
舅父不知内情,自然是最好的。她根本不想让他老人家担心。
信面上也没有写很多关于两人的事,而是问候偏多一些。
写完了信,沈春芜将信笺与三只纸动物一并放在青泥信笺里。
贴上了封口,遂吩咐缇雀去寄送。
缇雀小声提醒道:“待会儿怕是要奔月和刀九验察……”
沈春芜坦坦荡荡:“我在信上没写什么出格的内容,怕甚?”
缇雀不再多语,拿着信,速速离去。
沈春芜笃定,这封信不会被扣押。
果不其然,这一封信给刀九和奔月验察了后,就由刀九快速送了出去。
太子也晓得沈春芜给舅父寄送了一封信的事,获悉了信的内容后,并无疑议,遂默然允之。
两日后,北行归京的戚巍收到了外甥女寄来的信。
席间同僚捧赞他,说此番在岭南平息匪寇,立下大功,待回到奉京城内,定能位极人臣。
戚巍听得也有几分得意,他一直很看好盛轼,待这位贤婿得登大宝后,沈家就能迎来真正的光明时刻。
只是,当他受到了外甥女的来信后,神态陡然就变了一变。
真正让他在意地,不是那信上的内容,而是沈春芜给他寄送而来的三只纸剪的动物。
依次是兔、狗、狐。
“兔死狐悲,狡兔死走狗烹……”
戚巍喃喃着这些动物的名字,越是读着,越是觉得可怕。
就连后颈处,亦是传了一阵阴毵毵的冷汗。
阿芜在奉京城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芜为何会突然寄送这三只纸剪的小动物来?
定然是有深意的。
戚巍攥着这一些剪纸用了些力道,手背上青筋暴起,狰突的苍青筋络,沿着匀实的臂膀一径地朝袖裾深处延伸而去,隐藏于袖口深处。
席间上的同僚,见状后,也心惊胆颤起来:“戚将军,发生了何事?”
“无事,无事发生。”
戚巍很快恢复镇定,将这一封书信烧掉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当赶快回京才是。”
-
又过了两日。
戚巍班师回朝,率先去了一趟东宫,跟太子秉公述职。
太子静静地谛听着。
戚巍此番功不可没,他需要嘉奖一番。
孰料,戚巍却成疾,意欲有隐退解甲之意。
一抹凝色浮掠过盛轼的眉庭。
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动了数下。
“戚将军,此话怎讲?”
感受到了太子的威压,戚巍仍旧坚持解甲归田的意愿,甚至连请辞文书都拟写好了。
盛轼抿了抿唇,看来是沈家是有什么动作了。
尤其是他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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