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宁与范立的交谈,在国事公文中缓缓流淌。
然而,少女的心思,又岂是区区奏折所能承载。
她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被那份属于帝王的矜持和少女的羞怯生生咽了回去。
那细微的停顿与呼吸间的犹豫,透过“乾坤玄音链”,清晰地传到了范立耳中。
他当然察觉到了。
“陛下可是还在为那伪帝之事烦忧?”
范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仿佛已将她的心事看穿。
“啊?!”
项宁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窥破了最深的秘密,娇躯瞬间绷紧。
他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
在净音天这名为清修,实为囚笼的日子里,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偏偏就是这个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权臣身影。
若他真的知晓了那份女儿心事,自己该如何自处?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
项宁心乱如麻,正不知所措时,范立下一句话悠悠传来。
“陛下放心。”
“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天。”
“臣,不会让项冲那个位子,坐得太安稳。”
项宁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又缓缓落了回去。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是了,他可是范立,大楚的晋公,他怎么会……
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涌上心头,项宁长长地舒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问道:“哦?那晋公打算如何做?”
“谈不上如何做。”
项链那头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不过是,尽一尽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臣子的本分?
项宁品味着这几个字,背脊忽然窜起一股凉意。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初登基时,被这个“乱臣贼子”支配的恐惧!
他的“本分”,就是将皇帝的尊严踩在脚下,肆意玩弄!
一时间,项宁竟对那个夺了自己皇位的项冲,生出了一丝……可怜。
“陛下安心在净音天修行便可。”
范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臣保证,待陛下归来之时,这大楚,依旧是您的大楚。”
听着这不似承诺的承诺,项宁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将被囚于此地,再无重返故国之日。
可范立……他竟如此确信,自己能够回去?甚至不惜与净音天为敌,也要为她守住这片江山?
“你……你为何要对朕这么好?”
话一出口,项宁就后悔了。
她本想问“为何如此忠心”,可“忠心”二字,用在范立这个一手遮天的权臣身上,实在太过讽刺。
不等范立回答,她的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难道……难道他对自己,真的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陛下多虑了。”
范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其一,臣与净音天,本就不是一路人。”
“其二……”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霸道。
“臣,是陛下的晋公。而非他项冲的臣子。”
范立的心思很简单。
无论是项冲,还是净音天,都是他登上权臣之巅的绊脚石,看着碍眼,自然要一一清除。
更何况,若是项宁这个“小皇帝”在,他尚且愿意陪她玩玩君臣游戏。
换了项冲那个蠢货,范立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直接提剑砍了,那岂不是违背了“乱臣贼子”系统“不得篡位”的基本纲领?
他这边心绪万千,却不知项宁那边早已陷入了更深的纠结。
范立察觉到项链那头的沉默,他看了一眼桌案上依旧堆积如山的奏折,不动声色地开口。
“夜深了。”
“若无他事,陛下早些歇息。国事繁重,臣,也该继续处理了。”
他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疏离,巧妙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然而,这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落在项宁耳中,却变了味道。
他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还是不懂吗?还是……他在逼我主动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