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纯粹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暗,吞噬了主屏幕,也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然后,是死寂。
“咳……咳咳……”
王总工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片死寂,他挣扎着从变形的控制台下爬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机油。
“活……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舰桥里回荡,带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音。
“报告损管。”
林振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他撑着指挥席站起来,身体晃了晃。
“盘古……无响应。玄女蒙皮……量子活性低于百分之三。维度熔炉……核心冷却,处于强制休眠状态。”赵院士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传来,虚弱,但条理清晰。
舰桥的应急灯闪烁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投下惨白的光。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舰桥的墙壁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天花板上垂下无数断裂的管线,还在徒劳地喷洒着冷却剂和火花。
他们像是在一个被巨兽咀嚼过又吐出来的铁罐头里。
“那三艘……鬼东西呢?”王总工扶着墙,看向窗外。
窗外,那三艘月球大小的神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由扭曲光影构成的空间。
他们似乎漂浮在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气泡里。
“我们……成功了?”陈博士扶着控制台,难以置信地问。
“成功个屁!”王总工一脚踹在一块烧焦的金属板上,“我们现在就是个飘在宇宙里的铁棺材!连引擎都废了!”
“不是废了。”
杜宇泽的合唱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起,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是‘置换’。”
“我们的‘逻辑病毒’命中了。它没有摧毁‘追捕者’,但成功在它们完美的‘神性’中,制造了一个悖论。”
“这个悖论让它们……无法理解我们的存在。在它们的规则里,我们成了一个‘无法定义’的错误。”
“所以,它们没有抹除我们。它们……绕开了我们。”
“而‘终焉之子’,在那个瞬间,把我们拖进了它体内的‘规则盲区’。一个……连‘追捕者’也无法轻易感知的区域。”
王总工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们用一个疯子般的计划,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连魔鬼都懒得看一眼的垃圾代码,因此活了下来。
“那地球呢?”林振华抓住了重点,“我们的‘病毒’,送回去了吗?”
“送回去了。”杜宇泽的合唱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结果……可能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什么意思?”
“我通过那道发射时建立的微弱链接,感知到了地球上那些‘次元晶体’的集体意识。”
“它们……在渴望。”
王总工愣住了:“渴望什么?渴望被‘追捕者’吃掉?”
“不。”杜宇泽的合唱声顿了顿,“它们渴望……自由。”
“它们既不想被‘追捕者’清除,也不想成为‘终焉之子’的养料。它们想成为一种独立的存在。”
“我们送回去的‘逻辑病毒’,那份包含了人类所有抗争史的‘错误代码’,对它们来说,不是病毒……”
“是……点燃它们自我意识的火种。”
舰桥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我操……”王总工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这他妈的……我们想教育儿子,结果把家里的砖头瓦块给教成了精?”
这个真相,比被一万艘敌舰包围更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整艘鲲鹏号,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价值……已证明……】
“终焉之子”那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它带来的不是警告,而是一股庞大、古老的能量流。
王总工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那台已经熄火的维度熔炉控制台上,能量储备的读数,从刺眼的“1%”开始,缓慢但坚定地向上攀升。
“5%……10%……”
“它……它在给我们充电?”陈博士看着玄女网络的活性读数一点点恢复,声音都在发颤。
“不止。”赵院士指着主屏幕,那上面,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下,“它……它向‘盘古’开放了一部分核心数据库!”
几乎在同一时间,杜宇泽的隔离舱里,那双星云构成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一股不属于人类,不属于织网者,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记忆碎片,涌入了他的意识。
关于一个被称为“虚空之环”的宇宙边界,关于它自身为何要不断吞噬“规则熵”来孕育一个所谓的“终极真理”,关于那场席卷了无数个宇宙轮回的……逃亡。
【算法的漏洞……是吾辈无法触碰的……禁区。】
“终焉之子”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再次沉寂。
“老王!”林振华的吼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王总工正趴在维度熔炉的检修口,像发现了新大陆的疯子。
“将军!这怪物……它刚才……它刚才在我的熔炉核心里,留下了一串新的符文结构!”他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狂热,“这串符文,我见过!和我们之前破解的‘追捕者’核心算法里的那个‘漏洞’,结构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他明白了。
那怪物不是在示好,也不是在施舍。
它在递刀子。